这茗烟无故就要欺压人的，如今得了这信，又有贾蔷助着，便一头进来找金荣，也不叫“金相公”了，只说：“姓金的，你什么东西！”贾蔷遂跺一跺靴子，故意整整衣服，看看日影儿说：“正时候了①。”遂先向贾瑞说，有事要早走一步。贾瑞不敢止他，只得随他去了。这里茗烟走进来，便一把揪住金荣，问道：“我们肏屁股不肏②，管你相干③？横竖没肏你的爹罢了！你是好小子，出来动一动你茗大爷！”吓的满屋中子弟都怔怔的痴望。贾瑞忙喝：“茗烟不得撒野！”金荣气黄了脸，说：“反了！奴才小子都敢如此。我只和你主子说。”便夺手要去抓打宝玉。秦钟刚转出身来，听得脑后飕的一声，早见一方砚瓦飞来④，并不知系何人打来，却打到了贾蓝、贾菌的座上。这贾蓝、贾菌亦系荣府近派的重孙⑤。这贾菌少孤，其母疼爱非常，书房中与贾蓝最好，所以二人同坐。谁知这贾菌年纪虽小，志气最大，极是淘气不怕人的。他在座上，冷眼看见金荣的朋友暗助金荣，飞砚来打茗烟，偏打错了，落在自己面前，将个磁砚水壶儿打了个粉碎⑥，溅了一书墨水。贾菌如何依得，便骂：“好囚攮的们⑦！这不都动了手了么！”骂着，也便抓起砚台来要飞。贾蓝是个省事的，忙按住砚台，忙劝道：“好兄弟，不与咱们相干。”贾菌如何忍得住，见按住砚台，他便两手抱起书箧子来，照这边扔去。终是身小力薄，却扔不到，反扔到宝玉、秦钟案上就落下来了。只听豁啷一响，砸在桌上，书本、纸片、笔、砚等物撒了一桌，又把宝玉的一碗茶也砸得碗碎茶流。那贾菌即便跳出来，要揪打那飞砚的人。金荣此时随手抓了一根毛竹大板在手⑧，地狭人多，那里经得舞动长板。茗烟早吃了一下，乱嚷：“你们还不来动手？”宝玉还有几个小厮：一名扫红，一名锄药，一名墨雨。这三个岂有不淘气的，一齐乱嚷：“小妇养的！动了兵器了！”墨雨遂掇起一根门闩，扫红、锄药手中都是马鞭子，蜂拥而上。贾瑞急得拦一回这个，劝一回那个，谁听他的话，肆行大乱。众顽童也有帮着打太平拳助乐的⑨，也有胆小藏过一边的，也有立在桌上拍着手乱笑、喝着声儿叫打的：登时鼎沸起来⑩。外边几个大仆人李贵等听见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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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正时候了——有双关之意：一是暗示茗烟是该动手的时候了；二是借口到了放学的时候了，以便自己冠冕堂皇地脱身。

②肏(cào操)——下流话。义同强奸的“奸”。

③(jībā鸡巴)——男性外生殖器。这里是骂人话，把对方骂作男性外生殖器。

④砚瓦——是一种用泥捏好模型后经烧制而成的砚台。以其质地如瓦而得名。以其质地如砖，故又称“砖砚”。

⑤重孙——民间对曾孙的称谓，即从本人算起的第四代。按：贾蓝、贾菌均属草头辈，与贾蔷同辈，也应是贾氏第五代，可见“重孙”当为“玄孙”之误。

⑥磁砚水壶——指为砚台储水的磁壶。

⑦囚攮的——亦作“囚囊的”。骂人话。即骂人是囚犯养的。

⑧毛竹大板——塾师惩罚生徒的竹板。

⑨太平拳——指在别人相打时，趁机打几拳。因无被打的危险，故称“太平拳”。

⑩鼎沸——犹如鼎中烧开的水在沸腾。比喻极其喧闹嘈杂。鼎：古代三足或四足炊具，用同今之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