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分,皇宫传出的哭喊声将京城睡梦中的百姓惊醒,漫卷冲天的火焰将夜空映得红通通一片,仿佛要将苍穹烧个窟窿似的。
清晨,空气中刺鼻的焦糊味儿犹未散尽,建福宫走水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建福宫修建于乾隆年间,这位酷爱古玩字画、为了搜罗文物古董不惜掏光国库的皇帝将他毕生的收藏大半都安置在建福宫里,因此有人发出“天下珍宝十之有七归于皇家,皇家珍宝半数藏于建福宫”这样的感慨。
这倒也不是宫里头回失火,只是这一把大火不光烧去了三四百间亭台楼阁,更将无数珍奇异宝化为了灰烬!
杨老歪捂着口鼻,脸色阴沉地看着床上赤身裸体的男尸,死者年约四旬,通体并无外伤,面色乌青,七窍残留着早已凝固的黑色血痂,从体征判断极可能是中毒而死,并且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
他歪了歪头,朝身后吓得面无人色的小太监问道:“看仔细了,此人是不是王喜贵?”
王喜贵是建福宫的管事太监。
建福宫大火让小皇帝大为震怒,后宫的阉人们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也是听说过一些的,许多胆大包天的太监将宫里的东西偷偷带出皇宫出卖,所以他这才动了清查皇宫财物的念头,谁知刚刚点查到建福宫,建福宫便被一场蹊跷的大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不能不让他怀疑是太监为了毁灭证据而纵火。
其实这种事也并非头一遭发生,早几年,万佛楼宝物失窃,同样是在正待追查时突然失火,将一切证据全都焚毁。
杨老歪身后的小太监名叫丁友儿,是王喜贵的头号心腹,小皇帝下令彻查建福宫大火起因,遍寻不到王喜贵,丁友儿就成了替罪羔羊,酷刑下打熬不过,说出起火当夜王喜贵特意安排了丁友儿等几个平素最乖巧听话的奴才当值,傍晚还以犒赏为名给众人准备了酒菜,并密令丁友儿将众人灌醉,半夜大火忽地从四处窜起,一发不可收拾,王喜贵又给吓傻了的诸人出了个主意:要想保命就一口咬定是电火失控引起的火灾。
这座王喜贵在宫外秘密置办下的宅院也是丁友儿交代的。
丁友儿战战兢兢地抻头望了一眼,正对上尸体死不瞑目的双眼,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战,慌忙扭开头:“没、没错!正是喜公公!”
杨老歪冷冷地扫了面无人色的丁友儿一眼:“你不是说他还有个相好的,叫张……什么来着?”
“张凤兰!”丁友儿连忙答道,“张凤兰原是八大胡同的妓女,将喜公公迷得晕头转向,前几年花重金为她赎了身,又置办了这所宅院金屋藏娇。”
太监娶妻纳妾早不是新鲜事儿,唐朝的高力士、李辅国甚至奉诏迎娶名门之女,太监虽然不能人道,可心理上却仍是男人,甚至还会因为身体的残疾导致心理更加扭曲变态。
王喜贵在建福宫的火灾中嫌疑极大,虽说如今变成了一具没气儿的尸体,可好歹算是有了个交代。
杨老歪能从前清九门提督衙门里一个小小的兵勇爬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京师警察厅都尉自然不是个笨蛋,前清亡了、皇帝退位了是没错,不过宫里那潭水混得很,真要是较真儿,顺藤摸瓜,说不定还会牵连出什么大人物来。
所以他觉得王喜贵死得很是时候,这一死不知道安了多少人的心,唯一的遗憾就是从王喜贵身上刮取些好处的念头落了空。
这时有手下的警察报告,偌大的宅院被翻腾得一片狼藉,仿佛遭过了洗劫,半件值钱的财物也没有发现,除了王喜贵的尸体,再没有找到其他人。
杨老歪板着脸哼了一声,心里高兴得差点笑出声来,扫视了一圈等待命令的手下,慢条斯理地说道:“案情已经很明朗了,张氏见财起意,趁王喜贵不防下毒害命后卷财潜逃!”
丁友儿很清楚要想让皇帝消气总要掉些脑袋的,现在王喜贵死了,下一个死的就应该是他了。
录完口供,杨老歪刚要命人将丁友儿与供状一起交给在外面等候的内务府官员回宫交差,一路上都显得失魂落魄的丁友儿忽地抬头道:“杨大人,奴才有重大机密禀报!”
杨老歪心头一动,这个丁友儿可是王喜贵最为信任的心腹,捞好处的念头重又死灰复燃。
等到审讯室内再无第三人,面无表情的杨老歪直勾勾盯着丁友儿道:“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丁友儿被杨老歪盯得心头发毛,但事关生死,他只能硬着头皮咬牙道:“大人,您须得先允诺保奴才一条性命……”
杨老歪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厚实的条案,发出有规律的叮叮轻响,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丁友儿的心上,小太监的呼吸渐渐粗重,许久后,就在丁友儿几近崩溃之际,杨老歪居然笑了,只是笑容中满是冰冷讥诮,全无半点笑意:“丁公公,你在要挟本官?”
丁友儿登时面如死灰,扑倒于地,连连磕头:“奴、奴才不敢……奴才知道喜公公藏宝之处!”
杨老歪脸上的褶子如同被针扎般剧烈地抖动了几下,快步走到丁友儿面前,低声喝道:“说!若是真话,本官保你安然无事,胆敢有半句虚言,老子叫你后悔这辈子托生做人!”
丁友儿再没有其他的选择,颤巍巍地抹了把额头冷汗,把这不知是保命还是要命的秘密说了出来,原来那地安门大街上最大的古董铺真正的老板便是王喜贵,专门售卖他从宫中偷出来的宝贝。
王喜贵行事谨慎,这古董铺从开办以来都是丁友儿出面打理,杨老歪先是一喜,旋即眉头又皱了起来,古董铺子是打开门来做买卖,王喜贵自然不能将销赃所得的银子放在铺子里,这些年来王喜贵从宫中倒腾出来的宝贝虽多,可铺子里现如今的存货却能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