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听到丁友儿情急之下的话,他还以为是王喜贵历年所得的全部呢!
丁友儿目不转睛地盯着杨老歪,看见他脸上的失望之色越来越浓,一颗心沉入无边绝望里,脑海里蓦地闪过一道电光,脱口喊道:“大人,奴才还有一个大秘密!喜公公离宫时随身带着一个包裹,他还对奴才说没想到那传说居然是真的,若是能破其中玄机,一个建福宫算得了什么,说这番话的时候还拍了拍那个包裹!”
杨老歪倒吸了一口凉气,建福宫算得了什么?好大的口气!建福宫里的物什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
“什么传说?”
丁友儿神情一滞,嗫嚅道:“奴才……不知。”
“包裹里是什么东西?”
“是一件高约尺许的青花梅瓶!”丁友儿道,“奴才也只是趁着喜公公没注意时偷瞧了一眼。”
二人一问一答皆快速异常,杨老歪见丁友儿神色镇定,答话时不假思索,心中便已信了大半,略一沉吟,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问:“王喜贵为何对你如此信任?”
丁友儿眼底闪过一抹苦涩和惭愧,低声道:“宫中的人都不知道,其实、其实喜公公是奴才的义父。”
杨老歪亲自带着手下和丁友儿以勘察现场的名义,二度赶往王喜贵的外宅,里里外外几乎是掘地三尺地仔细搜查了大半天,结果正如杨老歪预料的一样,并没有发现丁友儿所说的青花梅瓶。
“王喜贵平日对那张凤兰如何?”杨老歪问丁友儿,头一次认真地考虑起张凤兰谋财害命的可能性。
丁友儿想也不想地答道:“极为宠爱!”
那就是了!杨老歪轻轻地点了点头,如果说一个男人在什么情况下对什么人最没戒备之心,答案就是与最宠爱的女人赤裸相对的时候,得意之下保不齐便将心中的秘密告诉了张凤兰。
这也解释了张凤兰为何会在这个时侯对王喜贵下手。
那青花梅瓶定然在张凤兰的手中!
办公室里是死一样的静寂,杨老歪眉头紧锁,习惯性地抚摩着颏下疏落的胡须,传说……当年他跟在袁世凯大总统身边时曾无意中听说过一件前朝秘闻的片爪只鳞,似乎正是与一件神秘的瓷器有关!
思忖良久,杨老歪终于做了决定,抓起电话命令道:“叫陈火马上来见我!”
“东西两庙货真全,一日能消百万钱,多少贵人闲至此,衣香犹带御炉烟。”
东西两庙说的便是东城的隆福寺庙会和西城的护国寺庙会,东西两庙本是京城四大庙会中最为热闹繁华的两处,不过自满清灭亡,西城的遗老遗少家世逐渐衰败,护国寺庙会繁华大不如前,隆福寺庙会便成了诸市之冠。
阴历六月初九,正是隆福寺庙会之期,席棚布帐鳞次栉比、商摊货贩比肩靠背,上到绸缎布匹,下至花鸟鱼虫,吃喝玩乐无所不有,来往游客摩肩接踵,好一副热闹繁华的景象。
叶迎风把玩着手中折扇,撇着八字步悠哉游哉地朝前殿逛去,白水紧随其后,一手提着冰糖葫芦,另一只手还不停地往嘴里塞着吊炉烧饼。
“二哥!”白水用肩膀撞了下叶迎风,挤眉弄眼地诡笑道:“要是让孙老头儿家的大丫头瞧见你今儿的扮相,非迷死她不可!”
叶迎风今天穿了一套合体的刺绣缎面长袍,头顶戴着镶了美玉的八角小帽,手握折扇,加上他本来就身量高挑,眉清目秀,看上去活脱脱一位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走在人群中很有几分鹤立鸡群的味道。
跟在叶迎风身旁的白水仆人打扮,两人年纪相仿,可论相貌白水就有点惨不忍睹了:小眼塌鼻,尖嘴猴腮,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稀疏黄毛,笑容猥琐。
这两位看上去完全就是高门大宅里出来的主仆,谁能想得到他们一个是古董铺子的跑街伙计,一个是西城道上颇有名气的偷儿?
叶迎风瞪了白水一眼,低声警告道:“咱们今儿是来办正事的,你小子正经点!”
白水嘿嘿一笑,油渍渍的手把胸脯拍得山响:“瞧好吧您!我八臂小如来白水办事……”
叶迎风没好气地哼了声,打断了他的自吹自擂,问道:“那几句话你可记清楚了?”
“不就是几句话吗?”白水翻了个白眼,撇嘴道,“咱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你只管把心放肚子里。”
白水顿了顿,又露出暧昧的笑容,撺掇叶迎风:“二哥,要不我帮你和孙家丫头牵个线儿?”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叶迎风笑骂道,他的动作迅疾到话音未落,手中的折扇已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不偏不倚地敲在了白水脑门上。
有道是“物以类聚”,这庙会中的同类摊贩也扎堆,比如前殿大都是珠宝、古玩的摊商。
前殿人流涌动,比殿外更加热闹,唯独靠近角落的一处摊位也不知是因为位置太过偏僻还是货品不佳,摊前冷清异常,显得十分显眼,摆摊的是个四十多岁粗布短衣打扮的黝黑汉子。
叶迎风望向那个闷头吸旱烟袋的汉子,侧头低声问道:“是他吧?”
白水微微点了下头:“没错!我手下的兄弟暗中查探了许久,他们一共有四个人,自称是从关外来的,可是客栈的伙计却听出他们中的一个人讲话有洛阳方面的口音。”
叶迎风轻轻嗯了一声,扭开头兴致盎然地欣赏起周围摊位上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慢慢向那汉子的摊位逛去。
今天是花如意跟着大小姐花夜霜进京的第九天,这次他们一共带了六件东西,其中五件已经顺利出手,没想到花夜霜居然将最后一件,也是最稀罕的那件安排在了庙会上脱手。
花如意身前铺着一件破旧衣裳,上面东倒西歪地摆着几件缺牙豁口的瓷盘、瓷碗,这几样物什品相本就普通,加上落了一层的灰尘也不知道擦拭,看起来更加平凡无奇,花如意蹲在那儿低着脑袋闷不作响只管吧嗒、吧嗒地吸旱烟袋,却并不叫卖揽客,倒有点姜太公钓鱼的意思。
这一切都是花夜霜的意思,花如意即便心有不满也只能藏在心底,他只是花家一个普通的族人,来时花家大爷吩咐过此行一切都由大小姐做主。
“咦,这盘子有点意思!”叶迎风走过汉子的摊位,忽地收住脚,手中的折扇指向脚下一面灰头土脸的青花瓷盘。
百无聊赖的花如意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耷拉着的眼皮跳了下,在这儿蹲了大半天这还是头一个跟他搭茬的,他在鞋帮上敲了敲烟袋锅,花如意缓缓抬起了头,眼前这位看穿着打扮显然出身富贵之家,年纪又轻,正是他最喜打交道的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