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确是心中所想,可听到秋明月的耳中却全变了味道,更像是套话一般,秋家小姐心中更恼:这个叶迎风看上去眉目清正,又是神眼李四爷的弟子,还以为真有些不凡之处,没想到也是个不懂装懂的虚伪之徒!
“哦?那倒要请叶先生点评一二了!”秋明月抬头望向含笑的叶迎风,满心鄙夷: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两人目光相遇,叶迎风看明白了对方眼底的嗤笑,不由一怔:自己和秋明月明明是初次相见,怎么好像和自己有仇似的?
叶迎风的愣神看在秋明月的眼中变成了胆怯,唇角的讥讽之意更浓:“莫不是叶先生是嫌小女子技艺鄙陋,根本不屑一顾吗?”
若说之前秋明月的不满还是含而不露,那现下可就是毫不遮掩的挑衅了,不光叶迎风一头雾水,就连铁春风和秋二爷也莫名其妙。
秋二爷脸色登时沉了下去,喝斥道:“月儿,不得无礼!”
花青观人之能的确不凡,正如他对金正午所说:秋家兄弟三人,老大对花青忠心耿耿,老三只知享乐,唯有秋叶白心机最是深沉,素怀雄心大志,非久甘人下之辈。
当听说叶迎风极可能就是当年不翼而飞的秦玄策时,秋叶白立时就知道自己苦等多年取代花家的时机便在眼前!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花家崛起的经过,三十年前的花家还只是匠门内的二流家族,囿于洛阳,直到花青使尽手段登上家主之位后获得了金正午的支持,花家的势力如同爬山虎一般迅速地蔓延开来,江南秦家庄的那场屠杀大火将花家最后一道障碍彻底扫除,这才有了今日花家独霸匠门的局面。
其实最初的秋叶白与他的兄长一样,对花青忠诚不二,然而八年前无意中偷听到的花青与金正午的密谈,就像一颗有毒的种子扎根在他的心底,逐渐发芽、生长,终于结出了取代花家的果实。
秦玄策的失踪就像是老天给他秋叶白留下的机会。
是的,只要他能获得金正午的全力支持,不但取代花家易如反掌,甚至可能比如今的花家更加辉煌。
知道当年秋家兄弟与崔二侉子那一战的人都以为调动官兵是因为秋家与田文烈是亲戚,实际只是金正午的一封信而已。
这个世上没有真正的秘密,金正午虽然行事隐秘,但是在秋叶白不懈的努力下终究还是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日本黑龙会的大间谍头子福原!
他从花家那里获得源源不断的真假古玩,真品运回日本,赝品则销往各国变成大笔的财富。
假设叶迎风果然就是秦玄策,而他秋叶白一旦得到秦门四绝三艺,他相信金正午将毫不犹豫地转而支持他!
何况还有那件东西——它的下落藏在一件青花梅瓶中,而只有秦家才能解开其中的秘密!想起那件东西,秋叶白的呼吸禁不住有些急促:自古已降中华大地珍玩古董不计其数,然而只有那件东西是当之无愧的国宝!
数日前他收到京中秘传的消息:青花梅瓶已经到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道东风便是叶迎风!
秋明月的出现自是秋叶白一早便安排好的偶遇,只是当事双方都不知道而已,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预料到竟是弄巧成拙,见叶迎风神色尴尬,他狠狠瞪了眼倔强的女儿,转头对叶迎风笑着解释道:“迎风莫恼,都是老夫惯得她一点规矩都不懂……”
“秋二爷言重了!”叶迎风虽想不通秋明月为何要为难自己,但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怎能与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抚琴六忌七不弹中便有一项是不遇知音者不弹,秋小姐碍于父命不得不弹,也难怪小姐心有不平了!”
叶迎风再怎么老成,终究无法完全泯灭争强好胜之心,忍不住暗暗刺了下秋明月。
铁春风凑趣道:“秋小姐的琴技自然是高明至极的,可惜老朽是个粗人,只懂得穿山凿石、发丘摸金,倒真应了对牛弹琴一说,哈哈!”
他却是抱了看戏的心思,这番话看似自贬,却不无暗讽秋家后继无人之意。
“咦?”秋明月侧头上下打量叶迎风一眼,颇感惊奇,没想到他居然知道六忌七不弹,却不知先前是故意谦虚还只是附庸风雅的绣花枕头?秋明月有心试探,眨了眨顾盼生姿的大眼睛,微笑道:“叶先生这可是欲加之罪了,小女子怎敢心有不平?只是先生既是懂琴之人,为何却吝于赐教?”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面对秋明月玩味的目光,叶迎风按捺不住火气,淡淡道:“赐教谈不上,既然秋小姐如此执著,那在下便说点愚见吧!”
秋明月微敛笑意,颔首道:“小女子洗耳恭听。”
连铁春风和秋叶白也都屏息等待叶迎风的见解,两人心思各异却都不可告人,铁春风想的是秋家这位骄横千金最好彻底将叶迎风得罪,秋家虽然势大,可叶迎风背后的李四爷也不是好惹的;而秋叶白则希望能够发现证实叶迎风身份的蛛丝马迹。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亭中众人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叶迎风的身上。
叶迎风负手而立,眺望湖山流瀑,沉思片刻,转身走到摆放着瑶琴的桌案之前凝视了一会儿,缓缓道:“曲好琴也好!”
“扑哧!”秋明月身后的小丫鬟没想到这人憋了半天,竟然就说出这样一句废话来,忍俊不禁,连忙捂住嘴巴,偷眼观瞧发现自家的老爷和小姐神情严肃,心下便有些惴惴:小姐聪敏远胜寻常男子,又在外面上过新式学堂,对自己的才情学问是极自负的,如若这人不懂装懂,只想插科打诨蒙混过关的话,小姐定然不依,老爷对小姐又一向娇惯,恐怕这人要吃些苦头了。
想到此处,小丫鬟看着叶迎风的眼神里便多出几分惋惜。
秋明月的双眼蓦地一亮,她最清楚自家事,单论琴技她至多勉强达到“圆通”的境界,不过名曲与名琴弥补了许多不足之处。
而秋叶白对音律虽然只是一知半解,但那把琴怎样他可是清楚得很,当初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费重金得来的。
秦落羽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誉满江南,叶迎风自幼耳濡目染,琴技虽不怎么样,可眼界那不是一般的高明,见秋明月神情变得郑重,先前的讥讽鄙夷都已消失不见,不禁有些自得,微微一笑道:“先说此曲,若是在下没有听错,秋小姐弹奏的应当是千古流传的《流水》吧?”
秋明月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她已料到叶迎风并非如她所想的那般虚伪不堪,他最初的评价虽略显中庸,此时再想一想却十分贴切,只是叶迎风出乎预料的表现让她生出强烈的好奇。
秋明月点了点头道:“正是《流水》。”略顿了顿,她抿唇一笑,“叶先生可知此曲出处?”
早在先秦,“伯牙鼓琴遇知音”的典故便广为流传,相传《高水流水》便系伯牙所作,其实《高山流水》谱本众多,有“琴曲”、“筝曲”两种同名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