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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我同行:读《典论·论文》(1)

找一个解释:我们这样读古文 作者:凌性杰


世路修漫,好长好长,总望不见尽头。孤身行踏,千般风情,更与何人说?迁居到北城以后,课余之暇,浮生偷闲,独坐山窗之下阅报看书,终日无话。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这样生活,却忍不住夜阑人静虫声唧唧时刻,心头一点诗思文情感触兴发,漫涌成狂潮浪荡轰轰袭来,遂起身提笔想写下些什么。畏恐无人识,独自暗中明,但闪闪烁烁,难道不是为了呼唤那人能懂你解你,适当时候评析回应你又提点你,一面真真切切心灵之镜,相为参照的智慧之光?

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人生乐事,莫过于进德修业有一二知己,既合作又竞争,不但是共历人生相互提携的同行,又是志业一致彼此砥砺的同行。我每每听闻学生好才情,网络上架起博客,作品能否付梓不必考虑,动动鼠标贴上就是。虽在千里之遥,即看即评有如即开即饮,又不是辗转誊录一二人手中流传,方便透了。他们也因此自然地有了某种虚拟的连结,你拱我写,热闹得不得了。

但识货的内行人都知道,根源于我们有些鄙弱的天性 虽然这么说真是不道德!这些专供大鸣大放的有趣网志,最好看的还是炮声隆隆八卦流窜的留言板,击长批幼,自相倾轧,比起从前流行过的乡土文学论战毫不逊色。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无论有理没理都得要争一口气,打打闹闹有时就变成真刀真枪,心里到底什么厌觉,那可就难说得很了。当然还是那句老话:“文人相轻,自古而然。”

这句话出自曹丕的《典论·论文》。曹丕(公元187年 226年),字子桓,是曹操的次子。建安年间,人才辈出,曹氏父子三人雅爱词章,在他们周围聚集了一大批文学之士,形成一个文学集团。其中最有名者七人,称为建安七子,除孔融因为年纪辈分较高未及交往,其余六人与曹丕皆过从甚密:徐干、刘桢、应玚做过他的属官,陈琳、王粲与他时有诗赋唱和。

然而汉献帝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中原大疫。曹丕在《与吴质书》中说:

昔无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痛可言邪?音日游处,行则连舆,止则接席;何曾须臾相失。每至觞酌流行,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而赋诗。当此之时,忽然不自知乐也。谓百年己分,可长共相保;何图数年之间,零落略尽,言之伤心!

同年王粲亦逝,阮瑀则死得更早,建安文坛顿时冷落。曹丕伤怀故友,于是整理编订其遗文,或许就是在这反复阅读编订的过程中,他重新认识了七子各自的才性与文章风格,有了新的感受与体悟,从而建构了自己的文学理论,复动笔书写了《典论·论文》。

《典论》原是一书,根据《隋书·经籍志》著录,共有五卷,然而今已散佚,仅存《自叙》和《论文》二篇完整。在《典论·论文》里,曹丕从分析七子的创作特征出发,论述了对许多重要的文学理论问题的看法。他以为作家的才能各有所偏,而不同的文体各有其创作的特点。因此,对一个作家来说,往往只能擅长某一种文体的写作,难以面面俱到。他融合了当时对于“才性”的研究,提出了“文以气为主”的观念,认为个人的秉赋气性下贯于文章之中,形成殊异的风格,“不可力强而致”。

曹丕在文中明言揭橥文章的价值,说是“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确立了文学独立的地位,而不再是“载道”的附庸。他并且对于当时文学批评中常有的“贵远贱近,向声背实”,以及“文人相轻”、“暗于自见”等错误态度提出批评,希望批评者能够“审己以度人”。《典论·论文》可以说是文学批评的里程碑,推动了风格理论和体裁分类,促进魏晋南北朝古典文论的繁荣,对纯文学的发展有重要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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