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2.天使(22)

为欧文-米尼祈祷 作者:(美)约翰·欧文


赫丝特没有换下她在丧礼时穿的衣服,黑色的亚麻料,简单合身的剪裁是我妈的最爱。赫丝特穿上它显得特别成熟,只不过整件衣服皱得一塌糊涂。她老是把头发夹在头上,因为天气太热了,可是一绺绺任性的发丝落在她的脸上和脖子,直到受不了了,她索性把头发全部放下来。浮在她上唇的一颗颗细小汗珠让她的肌肤更加平滑,透出玻璃般的光泽。

“想去走走吗?”她问我。

“好啊。”我说。

“要我和诺亚跟你们一起去吗?”西蒙问。

“不要。”赫丝特答道。

福朗特街上的大部分房子楼下还亮着灯火。狗儿都在门外,不时吠叫着,但是玩手电筒游戏的小孩们全被叫回屋里。高温的人行道仍对着你散放热力,在格雷夫森的炎炎夏夜,热气首先直扑你的大腿内侧。赫丝特牵着我的手走着。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你穿洋装。”我说。

“我知道。”她说。

这是一个特别黑的夜晚,阴云密布,看不见星星;月亮就像一枚躲在雾里了无光泽的银币。

“你只要记得,”她说,“你的朋友欧文比你还要难过。”

“我知道。”我说,但是我对自己的坦承--对赫丝特在此时也想到欧文,我感到极强的妒意。

我们走到格雷夫森旅馆,福朗特街已被我们抛在脑后,在跨越松树街之前我犹豫了一下,但是赫丝特好像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她一路拉着我的手。等到我们走入林登街,经过漆黑的中学,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更加明显。中学的停车场有一部警车--用来防范闯入校园的歹徒,这是我的猜想,不然就是防止学校的学生在晚上利用停车场或操场做出不法的事情。

我们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听来极为低沉而沙哑,不像是巡逻警车,我们经过学校之后,引擎声越来越大。我不相信墓园里会有车子进出,但是声音的确从墓园里传来。现在我想起来,当时我一定很想在夜里看看她的墓,因为我知道她最讨厌黑暗了。我相信我是想让自己安心,即使夜里的墓园也会有些许的光线透入。

林登街的街灯远远照向墓园,清楚地照亮着停放在大门口、引擎空转的米尼花岗岩公司的卡车。赫丝特和我看见方向盘后方,坐着一脸严肃的米尼先生,手上的长管香烟照亮了他的脸。他一个人在车子里,不过我知道欧文在哪里。

米尼先生看见我却毫不惊讶,倒是赫丝特会令他紧张。赫丝特让每个人都感到紧张:正常的灯光,近距离之下,她看来就像她实际的年龄--十二岁,不过是一个高大且过度成熟的十二岁女孩。但如果隔着一段距离,加上阴影遮蔽的效果,她看起来就像个十八岁大女孩--而且是个挺麻烦的十八岁女孩。

“欧文还有话要说,”米尼先生对我们透露,“不过他已经来了好一会儿。我想他很快就结束了。”

我又感到一股妒意,想到欧文竟捷足先登,赶在我之前对我妈在地底下的第一个夜晚表示关心。闷热的空气,卡车排出的柴油废气味又浓又臭,我相信米尼先生大可将车子熄火;或许他只想借着空转的引擎来催促欧文的祷告。

“我想让你知道,”米尼先生又说,“我打算听你妈的话。她说,如果欧文想念格雷夫森学院,她要我别干涉。我不会的,”他说,“我答应过她的。”他又说。

从欧文击出那一球后,我花了很多年才明白,米尼先生不会干涉任何欧文想做的事情。

“她还说要我别担心钱的事,”米尼先生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他补充一句。

“欧文会拿到全额的奖学金。”我说。

“这个我并不了解,”米尼先生说,“我想大概吧,如果他真的想申请。”他又说:“你妈还提到关于衣服的事。”米尼先生说:“就是外套和领带,全部必需的衣物。”

“别担心。”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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