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销 魂

胭脂盆地 作者:简媜


忽然,我很无聊地想:为什么制造家电用品的大爷们老是用“铃”、“叮当叮当”这种没感情的声音虐待我们的耳膜?为什么不用老虎的咆哮声当门铃,用蛙鼓取代电话铃?如果办公室的电话像青蛙一样兴奋,多逗啊!

我这样无聊是有原因的--从闹钟、门铃、电话、笛音壶到洗衣机的警告铃,它们像饿鬼的磨牙声,天天咬我的耳朵。就说闹钟,简直像个不可理喻的婴儿,不闹到起床帮他换尿布绝不干休,愈尽责的闹钟我愈恨。曾有过一个老式三脚钟,响铃时全身乱动,漆黑的早晨睁着雾眼,看它像泼辣的胖妇,肉颤颤地从这点抖到那点,终于歪在枕头上了还在叫。我不好意思说出来怎么叫它变哑巴,那牵涉到很残酷的暴力。旧式挂钟也不好,每到整点,肺痨似地咳嗽,十二点就咳血,分针走到“6”,它清一声喉咙,那钟摆晃得我头昏,终于被我结扎了。

自从烧翻了一把铝皮水壶,只好买笛音壶。原以为蒸气发声可以使我的厨房变成伤心的小火车站,孰料啼起来像凶杀案现场。我掀了它的唇,基于自卫。

根据调查,上班族最怕听到电话铃,其次是老板的声音。也许在固定薪水之外,劳方应该争取声音污染所引起的脑神经衰弱、悲观、性欲减退等精神赔偿。

希望有一天,我能订做一种门铃,它响起来是一首由低而高的情歌:“我爱你,我爱你……”我会飞快地跑去开门,不管电话青蛙叫得多么聒噪。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 《联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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