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生命体所发出来的奇妙的光彩和姐姐眼睛上闪亮的睫毛相重合,向我传递过来一股莫名其妙的兴奋感。凤顺姐姐偷偷地向外看了一下后把食指竖到了嘴唇上,叫我不要出声。看到我一脸疑惑的样子,凤顺姐姐对着我的耳朵悄声说道:“那是钱虫哟。谁家那种虫子多,谁家就会有钱哪……房东家的贞子就怕我偷了那虫子,天天盯得可紧了……”
说着凤顺姐姐又露出红红的牙花嘻嘻地笑了。看到我头一次见到那种又长又黑的虫子时那懵里懵懂的模样,凤顺姐姐呼地抱起了我。
“这下咱们也会有钱了,知道了吧?骄儿的爸爸从美国回来了,咱们就要成富翁了。但是我偷虫子的事儿不能跟妈妈说哟……保证秘密不泄露才有效哦。”
我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虫子钻进去的糊过报纸的墙缝。那虫子实际上就是我们现在用尽各种药想方设法予以消灭的蟑螂,可在当时,那种生命体是那样地迷惑人。但是我对它们能招来钱之类的话并不感兴趣。要是变成像头年养狗第二年杀了吃的房东家那样的话,我心里不情愿。有一次我下决心摸过房东家的小黄狗,那毛简直像棉花一样柔软,它还用那玻璃球似的水淋淋的眼睛友善地看了我呢……可结果它还是被房东家杀了吃了。
打那以后,我就没再接过房东家的爷爷偶尔抚摸着我的头送给我的猫眼糖,因为我无端地觉得那糖里有狗的气味儿。年幼的我也不禁想过:那些到了伏天就要哀鸣着在自己长大的院子里死去的狗儿们……怎么能,怎么可以杀了自己养大的狗吃呢?每当那时,凤顺姐姐就代我接过房东家爷爷给的糖佯装塞进我的嘴里,实际上却偷偷地塞到了自己的嘴里。那时我就会整天跟凤顺姐姐耍脾气闹别扭。其实,即使凤顺姐姐真的要塞进我的嘴里我也会耍脾气的,可就算是有狗的气味儿,但是糖终归是糖,所以我觉得自己独吞的凤顺姐姐很可恶。
那天爸爸到底还是回来了。凤顺姐姐翻出了过去爸爸在美国寄来的照片,照片上的爸爸站在瘦溜的汽车旁,穿着当时流行的口袋似的大肥裤,扎着窄领带,肩上搭着脱下来的西服。凤顺姐姐说现在爸爸回来了,我们也要坐这样的车了。可是穿着发白的米色风衣、提着沉重的行李走进家门的爸爸显得非常疲惫。而且从姑姑们和妈妈,还有姐姐哥哥都眼睛发亮地盯着的爸爸那沉重的提包里出来的只有一堆堆的写着我看不懂的字的书。姑姑们和妈妈都明显地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爸爸拿出小小的礼物递给了妈妈和姑姑们,给我的则是一个秃头蓝眼的洋娃娃。
虽然我很不喜欢那个洋娃娃,但还是先接了过来。因为那时很多好东西都会被姐姐和哥哥抢占,所以我想即使是扔掉也要先拿到手才是上策。爸爸给姐姐和哥哥也拿出了小礼物。姐姐和哥哥一点儿也不觉得喊爸爸别扭,都很乖地说着“谢谢爸爸”的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