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炉火温馨,火苗窜动,地毯上,茶杯、茶壶的影子欢快地跳跃着。
伯德议员正脱了靴子,在试穿夫人专门为他出访而做的漂亮新拖鞋,伯德夫人则正容光焕发地布置餐桌。几个孩子在一旁叽叽喳喳玩着游戏。对于孩子们的顽皮,母亲总会不时地关照几句。
“汤姆,玩门把手可不是好孩子哦!玛丽!玛丽!唉哟,别再拽猫咪尾巴了,你看它多可怜呀!吉姆,别爬桌子!不,下来……亲爱的,今天晚上你能回来,真是让我们感到惊喜!”
终于,她找到个机会跟丈夫说了句话。
“唉,我觉得我应该先放下工作休息一晚上,在家舒舒服服睡一觉。都快累死了,头痛!”
伯德夫人想去拿木橱里的樟脑油瓶,丈夫喊住了她:“不,不用了,玛莉,你泡的香茶和家里的温馨胜过良药,我已经觉得很满足了。立法的事,真快烦死我了。”
议员自豪地苦笑,事实上,你能感觉他为国家奉献自己非常满足。
“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夫人把茶几收拾停当,关切地问。
伯德先生听夫人这么问,诧异地瞪大眼睛说道:“没什么重要的事儿。”
他本来觉得夫人对自己嘘寒问暖已经够她忙的了,没想到温顺善良的夫人还为议院里的事大伤脑筋,这多少有点不同寻常。
伯德夫人娇小羞涩,四英尺左右的身高,蓝眸皓齿,面如桃花,更有世上最温和甜美的嗓音。
在她的整个世界里,只有丈夫和孩子。即使在家里,她也是温婉贤淑,以德服人,撒泼或河东狮吼更不是她的强项。唯有一点,她见不得残酷之事,这大概和她仁慈的本性有关吧。只有那时,才会让她异常愤怒,和平日那种温顺判若两人。
太太继续说:“我听说他们在立法,禁止人们施舍路过此地的可怜黑人们,这是真的吗?怎会搞出这样的法律。”
“我说玛莉,你怎么也成政治家了?”
“别胡说,我才对政治没兴趣呢,我就是觉得这么立法可是过于残酷了,太违背基督教义了。亲爱的,我可不希望这样的法律也能获得通过。”
“亲爱的,已经通过了!禁止人们帮助那些从肯塔基州逃过来的奴隶。”
“这法律怎么能这么规定呢?收留那些可怜人吃饭过夜,送他们旧衣物,也有罪?”
“亲爱的,那样就是协助犯罪和教唆犯罪。”
太太站起来,双颊绯红,感觉情绪变得突然有些激动。她走到丈夫身边,语气严肃地说:“约翰,你也认为这样的法律是公正的,符合基督教义吗?”
“我要说是呢,你该不会杀了我吧,玛莉。”
“我觉得你应该没投赞成票,是吗,约翰?”
“我投了,我的政治家太太。”
“天哪,你将为此无地自容,约翰!这个法律太无耻卑鄙了!奴隶就要一辈子都任人欺凌吗?太可怜了!”
“玛莉,你这种同情心本身是没有错的,而且我喜欢你这一点,但是亲爱的,这根本就不是能用感情来判断的事情,个人感情事小,公众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总不能让国家出现公众恐慌吧?我们必须把自己的同情心放在一边。”
“听着,约翰,我对政治一点都没兴趣。我谨遵《圣经》教诲,必须给饥寒交迫的人提供衣食,必要时还要安慰他们的灵魂。”
“但是,你这么干可能会背负公众的指责……”
“上帝希望我们做的,永远都是对的。”
“玛莉,我好好给你解释一下……”
“算了吧,约翰,我就问你一句,现在就有一位筋疲力尽的人倒在你门口,你会仅仅因为他是个逃亡者而赶走他吗?会吗?”
事实上,妻子击中了他的要害——议员先生生性善良,对身处困境的人雪上加霜,他是无论如何也干不出来的。
没办法,只能用以前屡试不爽的“拖字诀”了。只听他先是剧烈地咳嗽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绢开始擦眼镜。见丈夫基本上已经缴枪了,妻子也就没再得寸进尺。
“我倒是很想看你这么做一次,真的,约翰!比如把一个女人拒于漫天风雪的门外,或者干脆就把她送到监狱。能做一次,你以后也就不会再为这种事为难了。”
“是啊,履行这样的职责,是让人痛苦。”伯德先生语气一片温和。
“职责?约翰,请你不要用这个词好不好!你扪心自问,这算哪门子职责?你不想让奴隶跑,好好对待他们不就得了?这才是职责呢。如果他觉得幸福,是不会跑的;我可不管什么法令,我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上帝会帮我的!”
“玛莉,亲爱的,你听我给你讲讲这其中的道理……”
“约翰,我讨厌说教,你们这些政客呀,经常简单问题复杂化,兜惯了圈子,实际上呢,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说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