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周刊又在循例评选年度人物,我不由地想起30多年前的一件事。当年就是一篇与年度人物相关的报道让我与一个人结怨。1982年初,我担任《时代》周刊驻旧金山记者,其时正在休假,杂志社的编辑决定把电脑评选为当年的年度“人物”。那期杂志的选题都与电脑有关,其中有我写的一篇苹果公司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的小传。正是这篇小传给我惹上了麻烦。
我和乔布斯之间很难说谁对《时代》周刊的报道更生气。乔布斯不满意我对他的刻画,愤愤不平,他的反应我可以理解:在他看来,他的坦诚相告遭到我的肆意践踏。我也气不打一处来,因为我为撰写苹果公司的创办和发展史不辞辛苦地收集到的资料,被纽约的某编辑用捕风捉影的八卦稀释、过滤和茶毒,此人多年的本职是演绎摇滚乐圈内大起大落的轶事。乔布斯毫不掩饰他的愤怒,他在我家的留言机上留下好几条声讨短讯。可以理解,他从此禁止我踏进苹果电脑公司,还禁止他势力范围内的人跟我说话。
此番经历让我下定决心,从今以后,我绝不再参与我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工作,也不再执行可能授人以柄的任务。我休假期满,出版了著作《小王国:苹果电脑的内幕》(the Little Kingdom:The Private Story of Apple Computer)。我想,这本书与惨遭删改的杂志文章不同,它对年轻的史蒂夫·乔布斯的描述可谓公允。我尽到了对《时代》周刊的职责,抓住机会在它的专业出版部门成立伊始,成为仅有的两名作者之一,若干年以后(我早已转行进入风投界),该部门被道琼斯公司收购。
30多年过去了,我时常对机缘巧合、造化弄人发出感慨。是命运的拨弄把我和乔布斯扯上关系。当年我若不是20出头,《时代》周刊也许不会派我驻旧金山。在旧金山,我邂逅了创办电脑、软件和生物技术公司的一代同龄人。我若没有遇到乔布斯,就不会结识苹果公司的早期投资人、红杉资本( Sequoia Capital)创办者唐·瓦伦丁(Don Valentine)。我若不认识唐,也许根本无从由一名记者变成红杉资本帝国下的一个小枝杈。我若没有撰写苹果公司的故事,痴迷于它早期的传奇经历(当时尚无人涉足),就绝不会苦苦思索造就一家企业的天时地利。
我若没有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涉足风险投资,就绝对没有理由享受日后从天而降的好运。我若没有邂逅乔布斯和唐,也绝不会理解,为什么最好的做法是开动脑筋,独辟蹊径。
乔布斯从小在加利福尼亚的洛斯拉图斯(Los Altos)长大,我深信他在青涩年华时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将掌管一家企业,从 Google地图上看,这家企业的总部与他曾经就读的中学相距1。6英里,隔 3条街道;这家公司自1996年起,售出价值2亿美元的iPod、10亿美元的iTunes歌曲、2 600万美元的iPhone和6 000万美元的电脑;他的照片将12次荣登《财富》杂志的封面;几乎像捎带一般,他单枪匹马,筹资缔造了电脑动画公司皮克斯(Pixar),发行了 10部广受好评的电影,累计票房收入超过 50亿美元。这些机缘巧合何以造就了他,也许连他本人也感到匪夷所思:他在日后成为硅谷的地区度过了童年;苹果公司的联合创始人斯蒂芬·沃兹尼克(Stephen Wozniak)是他的童年好友;他在早年流行的电脑游戏Pong的制造商雅达利(Atari)公司打过暑期工,当过实验室研究员;雅达利的老板诺兰·布什内尔(Nolan Bushnell)向唐·瓦伦丁融了资;诺兰又把乔布斯推到唐身边。这些都是偶然洒在他人生道路上的面包屑。
如今,我在投资银行业摸爬滚打近25个春秋,渐渐认识到,我希望用更为成熟的视角看待乔布斯事业上取得的辉煌成就-他的成就不输最杰出的美国人,包括依然健在和已经辞世的。乔布斯是苹果公司的CEO,更重要的是(虽然他的名片上没写),他是苹果的缔造者之一。苹果的发展史表明,创业者与CEO看似只有一步之遥,实则相去甚远。CEO多为按部就班的培养和教育的产物。创业者,至少他们当中的佼佼者,却是桀骜不驯、不可遏止的天性爆发的结果。我认识不少创业家,乔布斯最引人着迷。把现代的电子产品变成了炙手可热的潮物,他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