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就是一种孤独地存在的行为。这行为完全不同于孤立。这个"我"、自己或者自我的本质本身,通过全神贯注、运用各种静心的形式或方法以及经由每日避世的行为,孤立自己。不过,孤独地存在并不是离群索居、不问世事。人类的世界是群居的,是权势、舆论、传统价值交互形成的关系。它是思想的宴会,是聚精会神的活动。这样的活动会无可避免地走向孤独和自我孤立的痛苦。
唯有心灵不受社会的影响,才有可能孤独地存在;此时的内心不受社会紊乱失序的束缚。这种自由就是德行,而德行总是孤独的;社会的道德规范是紊乱失序的延续。静心会超越这种紊乱失序,它不是个人视域的欢愉,而是经验的扩展。这些经验永远是孤立的。
爱不是独立的,并且因为爱无法被培养,所以孤独并不是思想的产物。当不再受思想活动束缚的时候,它的出现就像日出一样自然。
黄昏的太阳照耀着初生的嫩草,每片嫩草上都洋溢着光彩。春天的树叶就在头顶上,如此纤细,当你触碰到它们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如此脆弱,路过的小孩都可以撕裂它们。而蓝天在树木的上方,黑鸟正在唱歌。运河河水如此地平静,令人分不出真实和倒影。有个鸭子窝,里头至少有六七颗蛋,鸭妈妈在窝上头小心翼翼地覆盖了干树叶。等你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它坐在上面,一副鸭蛋不在窝里头的样子。再沿着运河往前走,走在高大的山毛榉间,山毛榉上长出美妙的新叶,这儿有另一只鸭子,旁边至少十二只小鸭--也许是当天早上刚孵出来的--围绕着她。有些小鸭夜里就会被老鼠吃掉了,等你第二天回来看,就少了几只。孵蛋的那只鸭还在那里,这是个美丽的晚上,充满着春天散发出来的奇异光彩。你站在那里,心无所思,感受到每一棵树和每一片嫩草,听得见载人的巴士从旁经过。
毕竟,连只身独处也愈来愈难了。大部分的人都不想孤独存在,他们害怕孤单。他们被占有,并且也想要被占有--从醒来那一刻到上床睡觉为止,就连睡觉的时候,还有梦缠着他们不放。而独居的人,住在山洞或像僧侣那样住在自己的小室里,却从不孤独,因为他们和自己的偶像、思想,还有承诺他们未来愿景的事物住在一起。他们从不孤独,他们有满满的知识,以及整个山洞或者满室的黑暗。
人必须真正当个局外人,不属于任何东西或任何人。可是你无法闯出自己的路,因为当时你仍属于它。闯出自己的路--这项行动让社会动起来,因此没有内外之分,一旦你觉知到自己是个局外人,其实就是置身其内了。因此,你必须漠视社会,这么一来,新生命才会在你不知不觉中到来。这样的焕然一新并不是一种经验;知道"新",那就是"旧"的了。就这样,虽然你生活在社会里,但却是在孤独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