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际战略上，我们究竟采取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是改革还是革命？这里革命是在一个主权国家与国际体系的关系意义上使用的。国际关系理论中的现实主义学派，例如米尔斯海默认为，任何一个崛起的国家，最后都会走向扩张的道路，中国也不例外，如果中国经济增长的势头保持不变的话，中国的精英阶层也会像美国一样，用美好的言词来包装自己的行为。意思是说随着中国的崛起，中国一定会走向扩张性的道路，一定会走向通过强力的手段，利用自己的力量来解决自己面对的问题和障碍。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发展出一套策略，发展出一种文化，发展出美好的言词，华丽的言词，这是现实主义的看法。会不会这样？

这些问题会不断地得到讨论。我自己的看法是，结果如何，首先取决于我们自己的态度。回顾1949年以后国际关系的演变，中国第一阶段是苏联体系的成员，第二阶段是革命的，1978年以后，我们则一直是一个模范的国际秩序的成员。衡量是不是模范的一个指标是加入国际组织的数量。中国在60年代的时候加入国际组织的数量基本是零，因为当时中国不是联合国的会员。到了90年代中期的时候，中国加入的国际组织数量就达到了世界平均水平的180％，但是仍然只相当于美国的80％。根据中国的人均收入，中国加入国际组织的数量经历了从60年代的“不卷入”到90年代“卷入过度”这样一个过程。根据中国的发展水平，我们可以不加入，但是却加入了。卷入过度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说明实际上中国是国际组织、国际社会的一个很好的成员，非常优秀。中国并不是一个造反派。中国实际上迫切希望能和世界保持很好的合作。

表面上看，中国似乎不守规矩，如果看中国报刊上发表的言论，给人的印象好像是中国老是反这个、反那个。但是我觉得不能完全停留在言论这个层面，而要看具体行为。可以说，中国的行为基本上没有对国际体系造成很大的损害。在联合国的投票情况也可以看出来，中国很少投否决票，动用否决权，在常任理事国中是最少的，说明中国事实上很维持这个体系，这与刚才提到的现实主义理论不太相符。中国的未来应继续走合作和改革的道路，而不是革命的道路。革命就是拒绝这个体系，推翻它，重新建立自己的一个体系，我觉得这是不现实的。像在国内问题上一样，中国对国际体系的态度是一种改革的态度，逐渐消除它的不合理成分，而不是说推倒重来。

中国崛起是一个事实，但是中国崛起的模式尚未完成，尚处于转型过程中，转型过程中的崛起势必要把中国自身的问题带进目前的国际体系中去。所有的内部问题都会变成一个国际的问题，甚至你的环境问题、公民权利问题，都不是一个简单的国内问题。为什么国际上很多机构主张中国降低发展速度？中国自己也接受一个观点：发展速度太快，而且不是单独你一个在发展，既然你的发展涉及到其他国家，那就需要采取合作、谈判的方法来化解冲突，就不能无视别人对你的看法。当然快速增长对我们有好处，老百姓富裕得快一些，对我们有好处。但是如果只图自己，你的发展就无法持续。所以为了保证持续下去，一定要考虑这个问题，我们需要有问题意识，这个问题意识就要以国际视野来看自己。

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目前的国际体系中都会面临一个中国现象，国际体系会打上中国的色彩，中国的烙印会越来越深地打到世界体系中去，在这个过程中，恰当的战略就是合作主义，就是通过渐进改革和改良的办法，推进国际体系的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