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阿姜查(AjahnChah,1918—1992。泰国东北著名法师。教法简明,意念深远,善用日常生活事物引出佛法内涵,吸引不少西方人来学法)是这么形容的:如果你未曾经历长夜痛哭,就算不上开始了禅修之路。
我们敞开心门后所生起的哀伤是既私密又普遍的。许多老师说他们未曾料到会涌出这么多哀伤,但人类心灵自有其运作的逻辑。有位禅学大师记得:
在禅学修行数年之后,终于到了下决心的时候。我参加冬季闭关禅修,为期三个月的毫无间断的密集修行。我的静坐体验变得宁静安详又宽广辽阔,我期盼这种开悟般的澄澈状态会一直保持下去。但情况并非如此。整个禅修期间我不断哭泣,接下来的后半部,我也是哀伤不能自已。我为自己早年所经历的冲突和动荡而哭,为失落的关系带来的伤痛和过去滥用自己的身体而哭,为父亲的死亡和生命里的种种哀伤悲泣。直到两年之后,我才在静坐中达到无边无际且内外俱寂的境界。
那些未曾流出的眼泪犹如未蜕去的外皮,遮蔽了我们内心的悲伤和渴求,使我们无法达到同体大悲的境界。有时我们的悲伤是针对某件事而发:父母死亡、有酒瘾或虐待的家族史、生命遭遇重大失落。其他时候,是由于无数次受到漠视和忽略长期累积下的哀伤。
在一首题为《我回到1937年时的玛丽》的诗中,莎伦·奥尔兹(SharonOlds)提醒世人必须正视自己内心的悲伤,以及如何塑造出我们今日的性格。她想象自己的父母当年初识时,两人仍是清纯学生的模样:
我看见他们站在学校的大门边。
我瞧见我父亲踱出门外,
穿过土黄色的廊柱拱门……
我看见我母亲背着几本书,
他们即将毕业,就快要步入礼堂……
我想要走上前去告诉他们说,停下来,
别这么做——她不是适合你的女人,
而他也不是你的真命天子。
你们将要做一件自己从未想过要去做的事,
你们将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但我并未这么做。我想要活着。
我像拿着一对纸娃娃般举起他们,
让他们互相撞击,犹如击打燧石般,
想要从他们身上擦出火花。
我说,随你们要做什么就去吧。
我会向世人讲述这一切。
真正受推崇的灵修能让人分辨出自己痛苦的原因,并能令人感动落泪,净化自我,从过去的束缚中解脱。苏菲派诗人安萨里(Ghalib)邀请生命中的“暴风雨横扫一切而让天清地朗”。
不论身处悲伤、愤怒、匮乏或不安中,我们都能看出心灵之所以生病的原因:有很大部分是由于我们尚有“未完成的功课”。我们所遭遇的一些压力和境况,逼迫我们对自己和他人都紧闭心扉。一旦我们变得心神专注,那些在内心冲突挣扎,没有得到安慰和解决的纷争都会浮现。我们必须学习心存敬意地运用那些支配人类生活的重要力量。正是这几股势力彼此拉扯,才使人心扭曲痛苦,能从这些束缚中解放,便带来心灵的觉醒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