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平生最敬重的便是其师德山和其兄(应为其弟,因为岩头小雪峰六岁)岩头。他是和岩头、钦山一起参德山的,对这一幕可以说记忆犹新。云门大师的举措酷似当年的岩头全豁禅师,气势似还胜过一筹,且又不失凝重,这也是胜过岩头之处,雪峰心里怎能不欢喜。所以云门大师在雪峰不过一年左右,便“温研积稔”,禅宗底蕴和见地都成熟了,雪峰遂“密以宗印付师”。这样,云门大师便继承了雪峰的法脉,而且具有传法的资格了。禅宗最重法统的传承,若没有这样的传承,便没有开山传法的资格,这也是各种灯录重视西天二十八祖、东土六祖和青原南岳两系数十代心印传承的原因。
云门大师在雪峰是怎样“温研积稔”的呢?在《云门广录·游方遗录》和《雪峰语录》中有如下数则:
师(雪峰)示众云:“南山有一条鳖鼻蛇,汝等诸人切须好看。”长庆(慧棱)云:“今日堂中,大有人丧身失命。”……云门以拄扙,撺向师前,作怕势,开口吐舌。
宗师上堂,示机接人,出语往往难以捉摸,出人意外。参学之人若去思议卜度,思量去解谜底,就如长庆所说“丧身失命”了。
云门大师与雪峰心心相印,假戏真做,声情并茂,应机明显胜过长庆一筹。再看:
师(雪峰)有时云:“三世诸佛向火焰里转大法轮。”时云门侍立次,云:“火焰为三世诸佛说法,三世诸佛立地听。”
这是无我无法,无宾无主,无圣无凡的境界,雪峰和云门的这段对话,不知为多少参禅者拭亮了眼睛。再看:
师(云门)在雪峰,与长庆西院(时长庆慧棱任雪峰西院执事)商量。雪峰上堂,云:“尽大地撮来,如粟米粒大,抛向面来,漆桶不会,打鼓普请看。”西院问师:“雪峰与么道,还有出头不得处么?”师云:“有。”院云:“作么生是出头不得处?”师云:“不可总作野狐精见解也。”又云:“狼籍不少。”又云:“七曜丽天。”又云:“南阎浮提,北郁单越。”
这是云门大师和长庆慧棱一起讨论雪峰禅师那段著名的“上堂语”,译成现代语言就是,“把整个世界捏撮起来,不过粟米粒般大小,放在你们面前,可惜你们都是瞎子,看不见。算了吧,还是击鼓,都上山劳动去吧,那时或可有所体会”。长庆慧棱是雪峰门下嫡传弟子,故以雪峰此语与云门大师“商量”——或是请教,或是勘验。慧棱说:“老和尚如是说,还有出头不得之处吗?”云门大师说:“有!”慧棱又问:“哪里是出头不得之处呢?”云门大师的回答滴水不漏,他说:“总不可作野狐禅的见解去领会吧?”慧棱再追问,云门大师又说:“狼籍不少——怎么如此麻烦呢?”慧棱继续追问,云门大师又说:“七曜丽天——金木水火土五星加上日月为七曜,在天上明明白白,只有瞎子看不见。”慧棱再一次追问,云门大师又说:“南阎浮提,北郁单越——南北东西四大部洲不是都在脚下吗!”
师一日与长庆举赵州无宾主话,“雪峰当时与一踏,作么生?”师云:“某甲不与么。”庆云:“你作么生?”师云:“石桥在向北。”
有人曾以赵州禅师“无宾主话”公案来请教雪峰禅师,雪峰不语,只是用脚踏了一下地作为回答。长庆问云门大师其中之意,云门大师说:“若是我,则不如此回答。”长庆又问:“你当怎么回答呢?”云门大师说:“赵州石桥,自然在北方。”宾主是二,禅宗并不停留在义理上而是身体力行,虽无宾主,又宾主历然,故雪峰用一踏表示,云门大师则用“石桥在向北”表示。在这里,能说无宾主吗,能说有宾主吗?
师与长庆举石巩接三平话。师云:“作么生道,免得石巩唤作半个圣人?”庆云:“若不还价,争辨真伪?”师云:“入水见长人。”
石巩慧藏禅师是马祖的弟子,三平义忠禅师是石头大师的再传弟子。“石巩张弓”是禅宗内著名公案。
三平初参石巩,巩才见来便作弯弓势云:“看箭!”三平拨开胸云:“此是杀人箭,活人箭又作么生?”巩弹弓弦三下,三平便礼拜。巩曰:“三十年张弓架箭,只射得半个圣人。”遂拗折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