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门大师到疏山,已可见其见地的圆融和老到。面对匡仁禅师的逼拶,云门大师不露声色地将球踢归于他,最后以“乱叫唤作么”反将老疏山一军。咸通是唐懿宗的年号(860—873),一共十四年,德山、临济、洞山诸大师均开法于咸通初年前后,并分别圆寂于咸通六年、八年和十年。下面再结合一则公案,看云门大师在曹洞宗尊宿越州乾峰那里所得的收益:
师因乾峰上堂云:“法身有三种病,二种光,须是一一透得,(始解归家稳坐,)更须知有照用临(同)时,向上一窍在。”(言毕)峰乃良久。师便出问:“庵内人为什么不见庵外事?”峰呵呵大笑。师云:“犹是学人疑处在。”峰云:“子是什么心行?”师云:“也要和尚相委。”峰云:“直须与么,始解稳坐地。”师应喏喏。(括号内用《联灯会要》补)
乾峰上堂,云:“举一不得举二,放过一著落在第二。”师出众云:“昨日有人从天台来,却往径山去。”峰云:“典座,来日不得普请。”便下座。
师问乾峰:“请师答话。”峰云:“到老僧也未?”师云:“与么则学人在迟也。”峰云:“与么那,与么那。”师云:“将谓猴白,更有猴黑。”
云门大师日后接人,亦常用此机:
光不透脱,有两般病。一切处不明,面前有物,是一。又透得一切法空,隐隐地似有个物相似,亦是光不透脱。又法身亦有两般病。得到法身,为法执不忘,己见犹存,坐在法身边,是一。直饶透得法身去,放过即不可,子细点检来,有什么气息,亦是病。直得乾坤大地无纤毫过患,犹是转句,不见一色,始是半提,直得如此,更须知有全提时节。(见《联灯会要》)
这里俱是禅门功行的重要关捩所在,构成了云门宗纲宗的核心。有关这些重要禅法,我们将放在后面有关的章节中讨论,不过在这则公案中,我们可以明白云门宗纲宗形成的过程和脉络。对疏山匡仁禅师和曹山本寂禅师的这一类机语,云门大师心领神会,故不得不礼拜以谢。而云门大师参疏山匡仁禅师及后两则公案,则为养禅和练机的日常功用。禅师开法接人,面对各种已悟、未悟之人,机语往返如同兵阵一样变幻莫测,没有长久地与尊宿们一起历练,是不可能做到应酬自若的,不要说“风驰电奔”了。在洞山门下,云门大师还参访了天童咸启禅师(生卒年不详)。
师到天童,童云:“你还定当得么?”师云:“和尚道什么?”童云:“不会即目前包裹。”师云:“会即目前包裹。”
与疏山匡仁禅师的“得力处道将一句来”一样,天童咸启禅师的“还定当得么”也是禅师勘验“本来面目”的利刃。洞山大师曾说:“但能不触当今讳,也胜前朝断舌才。”九峰道虔禅师也说:“宁可截舌,不犯国讳。”在这里,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令人两处作难。云门大师在此时已是熟知个中三昧,借力打力一般,将话头转还原主。天童咸启禅师不愧为洞下尊宿。“不会即目前包裹”,其中既有“杀人刀”,又有“活人剑”,“会”与“不会”,是意识情解里的一对兄弟,“不会”是意识情解,“会”还是意识情解,与禅可以说没有半分交涉。而“目前包裹”则是“三界唯心,万识唯识”的禅家宗师特有的表达方式。云门大师不落窠臼,用曹洞宗“回互”的方式,“会即目前包裹”,而与天童咸启禅师平分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