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第二次化疗已经挂上了针,我感觉挺冷,就跟我丈夫说:我咋这么冷呀?他就给掖被。掖被的同时,我说:哎呀我脸麻,你快看我脸怎么上这么多蚂蚁。蚂蚁越上越多,那脸开始刷刷地就不行了。我说不行了不行了,就开始哆嗦。我丈夫就开始找大夫,那时特别快呀,一刹那之间。我就告诉我丈夫,我的胸就好像拿农村那么大的磨盘压着喘不上气,我说不行了不行了快点。我这说着不行了我丈夫都蒙了,那边招呼大夫这边病房还得顾我,我这边呜噜呜噜地在喊,我丈夫第三次回来的时候我就说不出话来了。那时候脑子里还明白,知道我马上就要死了,我女儿咋办呢?就在那一刹那之间心里想,笑笑,笑笑,我女儿的小名。完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命悬一线,生死之间,多数女人首先想到的都是孩子。丈夫没有妻子还可以再娶,而孩子没有了亲妈却是再也找不回来的。但是贾淑芬并不了解,在丈夫的心中,她是一个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的唯一女人。
贾:睁开眼就看我丈夫在那儿站着,就跟傻了一样了,寻思可能我已经过去了,我说我胳膊疼胳膊疼,大伙都松了口气。这个时候我丈夫才开始哭,他说你吓死我了,看着你都没气了不行了太可怕了。以后他就告诉我家人,床边不能离人,直到他回工地的时候还天天给我打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告诉我姐,化疗时身边千万别离人。我丈夫对我可好了,手术时我丈夫晚上没有一天让我们家谁替他照顾我一下,白天他回家睡觉,我邻居告诉我,我丈夫进门了就做饭,房门都来不及关,给我做饭往医院里带。有一次邻居听到扑通一声,过去看我丈夫躺地下了,就是累的。
乳癌复发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它意味着患者将再度经历手术、化疗、放疗,意味着漫长治疗过程的再度开始,意味着身体再次承受更痛苦的摧残,同时更意味着家庭及全体亲友巨额治疗费用的大笔投入,所有这一切,对病人和家属都是极为严峻的考验。在情感和经济的重压之下,有的丈夫选择了逃避和退缩,让病弱的女人独自承受全部痛苦。也许这是很多女人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但这却是无法回避的残酷现实。而贾淑芬是幸运的,她不仅没有被丈夫抛弃,而且还得到了他加倍的呵护和全力支持。
在骨转移后的治疗中,丈夫想尽一切办法,前后共筹借了14万元人民币为贾淑芬治病。为了偿还债务丈夫不得不再次离开病中的妻子,外出工作。但是仅靠他每月两千元左右的收入,除去家用和支付妻子每月的医药费,要想偿清债务,真是太难了。
贾:我丈夫跟我这一辈子没享上福,孩子一岁多开始我俩就分居两地,从来没在一块儿待过,一直到现在我丈夫还在外面奔波,就是为了挣钱。我丈夫单位的人都知道,他买菜从来都不买肉,吃得可省了,就不求吃好,吃饱就行了。现在我活着是他的心愿,如果我死了,我治病落的饥荒(欠的债)我丈夫得多少年才能还上?其实在肿瘤医院化疗的时候我跟丈夫商量过,我说咱俩离婚算了,你一月能挣那些钱能找再找一个,离婚我回我娘家待着,能活几天算几天。我丈夫说你那话说的,我要离婚了,老天不劈我呀。
丈夫的话质朴而真诚,海枯石烂般的郑重誓言让贾淑芬对自己拥有的这份艰辛生活倍加珍爱,在病后治疗的日子里,她为父女俩今后的生活做了力所能及的准备。我在她整洁的家中看到了一大箱子自制的棉布拖鞋,拖鞋有多种颜色,针脚细密,每双鞋的底子上都写着名字,以及制作鞋子的日期,其中还包括未来女婿的那一份。
贾:现在家里的拖鞋有五六十双,谁是谁的都写上了,给女儿的自己单包上了。我告诉老公,说这包是咱们用的,如果我没有那天这包你用,那些都是给孩子的,我女儿还有我姑爷。还不知道我姑爷是什么样呢。这都是给我女儿钩的棉垫,以后有沙发了用的,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相中呢。也不能陪伴女儿一生,现在能给她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