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翔已经做到了把医院里的日子当成平常日子来过,既来之,则安之,这样的境界需要勇气和毅力。也许她心中仍然期待着奇迹的发生,也许她只是希望给深爱着她的家人一份临终的安慰,只要意识清醒,她就会努力为自己和身边的人创造轻松和快乐的气氛。
在她病床床头柜侧面有一个特别可爱的笔盒。
"笔盒是自己做的吗?"
"对,拿笔方便,自己看书做一下笔记呀,给我搞什么菜呀,老公拿什么东西过来,记下来,很方便,不用一点事就叫人,不想麻烦别人,自己能做的事自己做,而且做这个也挺好玩的。看,昨天还画了个书签,好玩吗?"
镜头里我看到一只画在窄条纸壳上的可爱小鸟,竟然还上了颜色。
"没有颜料,就这种三色笔,黄色不够浓。"
我在广州待了三天时间,这三天中,拍摄何翔的医院生活一天,采访拍摄丈夫儿子的家庭生活一天,还有一天拍摄全家团聚,时间安排得很紧。几乎来不及仔细体味何翔一家人的感受,但是他们对我的支持却是全心全意的。
周六的早晨,丈夫向医院为何翔征得放假一天的许可,何翔在两个善良护工的陪伴下,坐着轮椅向家走去,轮椅中的何翔偶尔会以手推轮,显示自己日渐恢复的体力。经过一路的坎坷,何翔已经在小家美丽的院落门口呼唤着儿子的名字。
"妈妈!!"儿子满脸灿烂地飞奔过来,冲进妈妈的怀抱里。
"抱着儿子就开心了,心一下就安静多了。"何翔陶醉地拥抱着小小的儿子,幸福满满地写在她苍凉的脸上。她响响地亲着儿子的小脸儿,我的泪在摄像机后面瞬间冲出眼眶。
这是此次广州之行中最让我心酸的一幕。同为母亲,我能够理解何翔此刻的复杂心情,当可爱的儿子从家中奔出扑向轮椅中的妈妈的时候,镜头后我并没有听到何翔那句耳语般的道白,但是母子相依的那份动人情怀已经让我满心庆幸了。
这段不足二十秒的镜头里包含了太多的内容,幸福和悲哀,安祥与燥动,感动和无情。画面中的两人,一个是需要母亲呵护的幼子,一个是濒临死亡的母亲,一个天真懵懂,一个无力改写命运。百感交集!!!
希望世界就在此刻永远停留,只为这份紧紧的相依和母子同心的美好。
回家了,家与医院不同的地方,是家有一个大大的舒服的沙发。当何翔在家中舒服的大沙发里紧握着丈夫的手,放松地将头靠上他的肩膀时,美满的感受充溢着家的每个角落。她旁若无人且有些撒娇地与丈夫拉着无关紧要的家常话,而略显不安的丈夫也全力地配合着妻子,让我拍到了这段真挚感人的珍贵镜头。
"看儿子照片很开心。"
"看儿子照片开心,看老公照片不开心?"
"哪里,看你丑八怪。"
此时的何翔是幸福的,虽然她无力挽回孱弱的生命,但是这并不防碍她对亲情和爱的拥有,因为这份拥有,即将辞世的她平静地享受着爱的温暖。我把镜头从这对相依的亲人的中景推至他们相合的两只手上,何翔没有血色的枯黄的手亲切甜蜜地搭在丈夫健康的粉红色的手心里,那份和谐与宁静,那份依恋与信赖,那份不舍与无奈,让喧闹纷乱的世界一瞬间远离了沙发以外的空间,远离了房间以外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在相握中变成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