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尺八是最简单却最难吹的古乐器,一千多年前从盛唐东传日本,没想到它那萧索的管音,竟像徘徊在静默和声音之间的风,似曾相识。对,就是塔可夫斯基在电影《牺牲》里用的音乐。再也找不到更慑人的风音了。真的没想过,世上居然会有这样的音乐。那个下午,我像返回属于自己的前世记忆一样,被尺八走进深山竹林树影下抚慰的声音感动着。我一直闭目,脑海里浮现很多影像和光影,像做梦一样,无关痛痒的人和影像乱七八糟地出现和消失,由起伏渐变平静。那个下午,因为尺八,久乱的心开始渐渐定下来,居然出现了不寻常的影像。
我看到一个穿白衣的女人。
样子看不清楚,围着她的周边很亮,是柔柔的白光,看上去很舒服的光,温柔得让人忘记时间和阀拉屎的存在。我以为我在做梦。
女人在微笑。
“你是谁?”我试着用说话打破和她之间迷惑的僵局。
“我是你。”她还在微笑。
“是我?不会吧!怎样看我也没有你美丽,而且,你很亮呢!你是人吗?”
对于若隐若现、似是而非的东西我从来没有一点害怕,妈妈和弟弟早死,小时候老爸常说家里有鬼,夜半厨房经常传出古怪的声音,准是弟弟回魂偷东西吃,或者妈妈回魂烧菜,他很害怕,因为他不相信永生!我却训练到无动于衷,不是我相信永生,刚好正相反。只不过是明确死定的话,还有什么好害怕?能看到底的,都不可怕。不知这种态度是不是健康!几个信上帝的同学便常常摇头说我不健康,上课时故意坐得远远的,像嫌我是传染SARS不洁的媒体一样。
“你不快乐啊!”她温柔依然地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倒不介意,反正,我也不喜欢被人问问题,最讨厌交代。
“嗯!有一点吧!”
“还没有解决吗?”
“还没有,不过,并不是非解决不可的。问题的根还没有找到呢!我在想,假如能变成孤儿,便不用负担回忆这回事了。”
“这个嘛!”她的声音实在很好听,是我喜欢的类型。沉沉的,不太女性化,却很温柔,带着坚定和令人安心的力量。“你知道即使是这样,你的问题也没有解决。问题是,你把事情错看了。”
“我不懂。你从哪里来?我以前未见过你。”
“你以前没有学懂叫唤我嘛。我是你的一部分,从来在这儿,只是你把我埋藏了。”
“我不懂啊!我把你埋藏了吗?”
“也冷落了哩!”她再笑了一下。忽然窗外一阵电单车启动引擎的声音,一秒钟便把她送走了。
扫兴。
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在床上,大字形地躺着。我在做白日梦吗?电单车离开了,室内马上变得寂静,脑海却一片空白。尺八CD大概早已放完了,一张CD的时间,69:04分钟的催眠。我在做梦吗?她到底是谁?像很熟悉的亲人,似曾相识的老朋友,不用多说也明白的那种沟通形态。我虽然对她还一无所知,不过,直觉让我无条件地相信她,就因为她那神秘的、预知性的声音,以及那望尘莫及的、永远看不到底的能量,很想多亲近她,听她的声音。
庆幸自己还保持和坚信直觉这回事。
换上是其他人,大概已经以为是鬼神附体了。可我却很平静,一份坚定的信念居然让我在这段感觉失落得七七八八的日子充实起来。
我叫她女神。
自从女神出现过后,我的生活起了一点变化。我几乎每天都和她谈上好一会,尤其是遇不到过分女孩的那天。像老朋友一样,像迷上网络上结识女孩的小伙子一样。我和她喜欢把原本很沉重的事情简单轻易地说过去,把无法解决的问题,用最包容的形容词送走它。这种不带意识的沟通方式,让我体验浑然释放的感觉,像把不想理会的事情抛到深海,连好管闲事的正义搜索队潜水打捞也无功而回的幸福感。当然,到底我还要面对多少不想理会的事情根本是个谜,只要还有她在,日子将不难熬过去啊。
我已习惯一闭上眼睛,稍为松弛一下,女神便像优雅的猫一样catwalk出来慰藉我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