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他能猜到。许映洁没有一天不早退，理由是接孩子，不是提前个十分八分的，而是一个小时，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他倒是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他也可以尽量在临下班的时间把工作交给别人。但是周桐显然极不认同。

但他不会知道，这自然是周桐拿来开刀的借口，却不是真正让他气愤的缘由。周桐也是早上才知道原来昨天许映洁压根儿就没去，而是袁佳一个人去的，这更糟，怪不得马经理在电话里流露的口气相当的不满。这是什么员工，她天天早退的，领导都不追究，可关键时刻怎么能扯后腿呢，只是送个合同，又不是吃饭陪酒，怎么就不能去？马经理是什么人，是我们公司最大的客户，得罪不了的。

“我刚才已经告诉她了，以后她的工资每月扣两百，她已经同意了。”周桐面不改色地接着说。

“可能，她家里有困难吧，我看她也不是特意要这样。”杨远脱下外衣，将包放在桌上。

“是吗，你还真了解啊。”周桐接着笑道，“不好意思，忘征求你的意见了。”

杨远表情讪讪，微微显出尴尬。

周桐点了支烟，歪着头，似笑非笑道：“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比我还时髦了……”杨远没有看他，只是按部就班地将电脑掏出来，插网线，接电源，打开，接着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手不停地晃动着鼠标。

“还是单身好，随心所欲，不过，我就是单身……也不敢朝良家妇女身上照量，嘿嘿。”

仍然没有反应。

“哎，跟你说话呢！”

杨远默不吭声。

周桐的笑容有点开始不自然，眼神有点疑惑，因为他并没真正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办公室本身就是个是非之地，说说笑笑没什么。他的用意只是给这个曾经受过创伤的老同学点刺激而已，希望他能考虑个人问题，而不是老沉浸在过去的伤痛里，只是刚才，他才悄悄一怔，那种感觉就像是你一直以为是在舞台上排练，还在漫不经心地调侃，可是突然不经意地抬头才猛然发现，原来那摄像头一直开着。

回避也是一种态度，这表示，这件事他很介意。周桐瞄着他，有点品出味道来了，蒙在鼓里的莫非不是外面那些人，而是他自己？难怪他扯上自己心中“女神”的故事，他们都没提起浓烈兴趣。连袁佳都开始冷嘲热讽，你要是敢“陷害”许映洁，你看杨哥跟不跟你翻脸……这家伙不是来真的吧，手机忽然响起，猛一回神，烟灰掉在他那价格不菲的西裤上，伸手掸掉，使劲儿又跺了跺脚。

“哎，哎，马哥，不忙不忙，您说，您说……啊，什么，不，等会儿，咱不是说好的吗？我这边都安排完了，哎哎，等等……”周桐哎了半天，还是被人挂断了，接起之后顿时严肃起来，嘴里不自觉地嘀咕，“坏了，坏了，老马那单可能要变卦，我得去看看，不跟你扯淡了。”说着站了起来。

“他不是签合同了吗？”

“签合同有个屁用，一分钱都还没看着……”周桐匆匆忙忙地抓起桌上的黑色皮包，“这些吸血鬼没一个言而有信的。”

周桐走了，临出门时，好像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倚着门口：“哦，对了，一会儿众诚的王经理要是过来，你替我接待一下，我看这个点出去是回不来了，下午三点我还约了个人。”

“放心，走吧。”杨远应了一声。

“还有，我忘告诉你了。”周桐说到这儿，又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故意停顿下来，“我留她今天晚上加班，哎，不过我得事先声明，我可不知道你今天回来。”赶紧解释了一句，又以非常缓慢的语速接道，“嗯——估计没个十一二点的，她是回不去的。”眼里闪着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