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的每寸地方都足以将她的尊严生生剥掉，桌上有撕开的方便面袋，被咬得活牙露齿的调料包，椅子上有黏着的几颗已经干透的饭粒，没刷的碗筷，没洗的袜子，残缺的玩具……这还不算，狭窄的空间，旧时的家具，简陋的摆设，地上是掉了漆的瓷砖，墙角积少成多的白灰，及门后那两个大皮箱，除了寒酸、窘迫，更贴上了“临时住所”的标签。这样的家，让他看见，都不如叫她去死。

他对周围只快速地扫了一眼，就这一眼便足以让她无地自容，他什么都没问。

他手很有力，她不得不靠在他的肩上，她不敢抬头，隐隐觉得他有种固执。

“带我儿子去医院……”

“我知道。”他低声说道。

…………

医院一楼的静点室里，她靠在床边，第一次来医院，整个过程没用她的参与，被人照顾是多么难得。他扶着她躺下，并弯下腰为她脱了鞋子，她说自己能脱，可他坚持，然后又将他的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引来了旁边人的频频侧目，他就坐在她的身旁，可是他没有看她，他在想别的事，想什么，她不知道，“睡会吧。”他忽然说，“不用担心孩子。”

袁佳哄孩子很有一套。她带着南南坐上了四楼休息区的电动车，南南很开心，那个车他还从没玩过，南南有些咳嗽，也在打着点滴，可是精神很好。

她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药已经打完了，他正按着她手背上的止血胶布，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从未如此难堪。

接下来他们彼此沉默，谁也没有先开口。

后来，他站起来去买了饭，她不吃，只是流泪，无声无息地流泪。

他怔怔地在一旁看着她，眉头越皱越紧，目光中饱含了太多的心酸和疼痛，她听见他轻轻地问，映洁，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14

“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住的地方，能住人就行，小点没关系。

“我还需要一份工作，最好离住的地方近点，我不怕辛苦，但时间上最好能跟接送孩子不冲突。

“我还想借点钱，我有点困难，如果以后挣了钱，就还你，如果一时半会儿不宽裕，就不还了。”

在一家很干净的面馆里，她一鼓作气说了出来，理直气壮，好像他欠她的。坐在她对面的那个中年男人终于沉默了。

这算是敲诈吗？她脑海里有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但接下来就变得很坦然，他越犹豫、为难，她就越是坦然。她没求过他，这么多年来，他总说要补偿她，可是她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现在，她好不容易开口，他却一直在回避，躲闪，也许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会当真，没想到提出还是如此棘手又不切实际的要求。

“……这个容我想想。”他穿得很体面，这件黑色呢衣显得他很有绅士风度，他比以前精神，看得出被照顾得很好，听说他快升副校长了，可仍旧保持节约低调的作风。“这个……其实……嗯……”他显然还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我以后绝不会再麻烦你……”

“不是，映洁，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有困难来找我，我还是非常欣慰的。”他忙说道，“你的事，我一定想办法解决，钱不是问题，不用还的。工作的事……也好办，至于住的地方，你也知道，我在想怎么给你弄个长远之计，现在买房不太可能的，就是二手房都得……不少钱，你说你以后还得接孩子，又不能离市区太远……”

她看着他，不接话。可能是她没说清楚，她是想让他帮忙找个地方，租金便宜点就行，没想过让他买房子，他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