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君主(13)

皇帝 作者:(波兰)雷沙德·卡普钦斯基


G.S-D.:

上午9点到10点之间,我们的陛下都是在这个典礼大厅里度过的,所以我们把这一个小时叫做“分配工作钟头”。皇帝走进大厅,那些等待分配工作的大臣们,已经诚惶诚恐、谦恭地弯着腰站在那里恭候皇帝了。我们的陛下刚一坐上御座,我就得把脚垫迅速挪到他脚下。这个动作要完成得非常神速,因为不能让我们皇帝陛下的脚悬空。众所周知,皇帝陛下本人又瘦又矮,于是,御室要求我们,无论是从皇帝的身份,还是从他的外表考虑,都要提高他坐姿的高度。因此要让皇冠增高,也要把御座弄高,这样方能显出皇帝的威严和身材高大。尤其因为在他之前的那位麦奈利克(Menelik)皇帝曾是一位身材特别高大的人。所以在他继任皇帝之后,在增高皇帝陛下的皇冠和提高他外形坐姿高度方面,宫廷内曾产生过分歧,因为满足哪个条件都十分棘手难办。分歧主要是在解决皇帝陛下的腿怎么放的问题,为了保持皇帝的威严,总不能让皇帝陛下坐在御座上时,两腿像孩子一样悬空吧!后来人们就想出了一个办法,给他做个高高的脚垫垫在脚下,这样敏感棘手的难题才得以解决。作为专给皇帝陛下挪脚垫的仆人,这事我整整干了26年。我陪伴皇帝陛下周游世界。说实话,我可以很自豪地对你说,陛下没我寸步难行,因为当他需要坐下的时侯,脚垫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我必须出场。没有我陪伴左右能行吗?所以,我就是那个不可或缺的挪脚垫之人。我精通这一礼仪的特殊要求,甚至在这方面我积累了令人想象不到的特殊专业知识。因为我掌握了皇帝的每种御座的具体高度,所以我能迅速根据这些御座的不同高度立即挑选出应该使用的对应脚垫,从而避免陷于不配套的尴尬境地。比如说,不能让皇帝陛下的鞋和脚垫之间出现任何缝隙,换句话说,就是鞋底要恰到好处地舒服地贴在脚垫之上,严丝合缝。在我的仓库里,共有52种不同高度和厚度、不同颜色和布料做的脚垫。我自己要监管储存这些脚垫,防止跳蚤钻进,我们国家还时常发生鼠疫,所以还得注意防止老鼠繁殖,如果因为监管不利,发生皇帝脚垫被咬坏或者腐蚀的事件,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将造成天大丑闻。

T.L.:

我亲爱的兄弟,这“授权命令的一个钟头”,是让整个宫殿人心惶惶战栗发抖的一钟头!对一部分人来说,是他们激动、震撼、兴奋、喜悦的时刻,而对另一部分人来说,那简直就是恐惧、悲凉、灾难降临的时刻。在这一小时当中,皇帝陛下不仅为一些人颁奖,同时还提拔任命一些人,与此同时也要惩罚一部分人,开除一部分人,并降职解职一些人。不,其实这样说也不完全对!实际上没有人在同一时刻会产生兴奋喜悦和恐惧悲凉的情绪,也没有任何人在同一时刻会感到激动震撼和战栗发抖。因为,当任何人被传唤到大厅等侯时,?都不清楚,等待着他的将会是什么。这就是我们陛下的过人之处,?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天将如何度过,?都不知道命运会转向何方。皇宫里的这种整天人心惶惶、阴暗朦胧、晦涩费解的气氛导致了,在宫中的每个角落,小道消息不断,每个人都在想象、推测、假定和猜想。皇宫中分成各种派别和集团,他们之间无时无刻不在互相倾轧、钩心斗角、互相贬低。这也正是我们仁慈的陛下希望看到的结果。这样能让皇帝陛下保持心态空前的平衡。如果哪一派占了上风,陛下很快就会对处于下风的一方表示好感,这样很快也就会恢复两派力量对比的平衡。我们的陛下常常去按钢琴琴键,先按白色琴键,后按黑色琴键。他觉得,通过这样交替按琴键,会使他在钢琴上找到和谐的旋律,对他的耳朵来说这就是美妙绝伦的音乐曲调。所有人都效仿他这样做,唯一的理由,就是为了取悦于皇帝,得到皇帝的赞许,如果哪天没能得到皇帝赞许,那么这些人就会在当天从皇宫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啊,他们不是凭着才华智慧,而只是凭着皇帝的好恶被任命在宫中做事的。他们在老百姓眼里能逗留多久,那得看他们在君主面前能得宠多久。

海尔·塞拉西是通过宪法选举走上神坛的众多人之一。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不能参与任何派别组织的活动。尽管他会利用这一派或者那一派比利用其他派别多一些,但是,如果他支持的哪一派走得太远,太急功近利,太激进,那么皇帝就会责骂甚至可能宣告他们有罪,指责他们做过头了。这主要是针对那些过于激进的派别,既利用他们,又不能让他们太放肆。皇帝陛下就是以此利用某一派别或集团为自己服务从而保证他的命令得以执行的。我们的皇帝讲话语调非常平和,举止温文尔雅,总让人感到安慰。没有任何人听到过,从皇帝的嘴里冒出严厉苛刻和生气愤?的字眼儿。但是温良恭俭让不是治理帝国的办法,这就是需要有一个反对派来保护皇帝、皇宫和国家的至高无上权力的原因。也正是这些偏激的反对派,他们并不能真正领会皇帝这种微妙的意图所在,所以他们常常言行太过激,结果犯了错误。他们渴望得到皇帝的赞许,试图引入一种绝对专制的秩序,可皇帝陛下只不过是想保持一种基本的秩序,换句话说,就是让这种所谓的基本秩序处在无序的边缘上,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君主政治温和的一面。因此,当偏激派的所作所为超越了这个基本秩序的界限时,就会遭遇到当权者的批评和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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