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愣了愣神儿,看他那扬眉毛撇嘴的样子,差不多明白了意思。
黄韬很真诚地问,多少钱一锅儿?
服务生笑眉耷眼地回答,便宜,二百。
黄韬晃晃脑袋,伸出一个巴掌,忒贵,俺那五毛。
我跟着起哄,你缺心眼儿啊,你!你说那是手摇土锅崩苞米花,人这是微波炉崩的外国奶油的洋苞米花。我又冲着服务生说,见笑啊,他是个土鳖,没见识。
服务生连忙向我解释,您说得也不对,是打炮儿。
黄韬假装来劲,这深更半夜,轰轰地,不影响别人休息呀?
咱这有炮房,再说了,哪能让您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也不静心。
我问,火药的?炸药的?不能伤着俺们吧?
服务生看我们净打岔,傻笑了一会儿,说了句,打扰二位休息了,倒退着走了。
我和黄韬默不作声地点了根烟,忽然双双笑翻在长椅上。
那时,我们真不是假装纯洁,是牵肠挂肚。
4
黄韬的牵挂,来自小关;我的,来自施小君。
是的,就是施小君。
还是通过我们酒店的财务总监,认识的她。
施小君在一家银行工作,因为酒店建设期欠了银行大量的贷款,所以,银行派她整天过来盯账。
也许是财务总监大姐就有做媒的爱好?也许是她怕施小君较真儿死看着账本,便使了招儿美人计?哎,你别笑,真的,刚工作那段儿,我才128斤,配上1米76的身高,也算凑合,是后来在无所事事地狂吃海喝当中,不知不觉疯长到178斤的。我那经理的差使,就这点好,可以巧立各种名目大吃二喝。
需要说明的是,吃,我无所畏惧,但喝差劲,没酒量,只能对付点儿饮料什么的,人家腹部凸起,叫“啤酒肚”,到我这儿,打大天儿算个“可乐肚”。
施小君起初看我不讨厌,就是听人家说我不沾酒。她也不爱喝酒,沾一点儿就蒙,唯一比我强的是,我喝了满脸通红,有如猴腚,她鼻子不红,即使其他部位红得发青,鼻子也不挂色。
她长得浓眉大眼,皮肤微黑,腰板儿溜直,特别像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海报上戴着草帽搭着毛巾支援大寨建设的姑娘。
没人捅破那层窗户纸前,我还敢有事没事找个茬儿,跟她逗两句乐子,可自从财务总监大姐把事儿说明白,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在酒店碰见,充其量点个头,还整得多大事儿似的,脸蛋子发烫。她也有点儿不大自然,笑一下,紧忙着低头。
财务总监大姐问我时,我说听听她那边啥想法。
财务总监大姐问她时,她说再考虑考虑……
我抓破脑袋,也寻思不出她得怎么个考虑,这东西完全是感觉,一堆一块儿都摆这了,行不行,给个痛快话,不就得了吗?
我找黄韬咨询,黄韬先是冲我笑,把我笑得发毛,最后甩了一溜词儿,有可能、八成儿、不一定、没准儿、大概、差不多……
我当时就翻脸了,他妈到底能不能行啊?
黄韬慢吞吞道,她——妈,能不能行,跟你关系不大,关键还在这丫头个人身上,是吧?
我说,你别废话了,快告诉我,咋样?
黄韬又是一通大笑,你有这劲儿,还不如直接去问她呢。
5
黄韬就是这么个人,能稳住架儿,但我总怀疑,他家火上房了,他还能琢磨一会儿,这火,到底算是固态、液态,还是气态?
他拥有一副小圆脸儿,嘴巴前撅,总像在努力寻摸啥吃的,两颊要么光滑得发青,要么毛茸茸邋邋遢遢——是连鬓胡子带来的恶果。
他从小练书法,后来又鼓捣篆刻(我叫它“抠戳儿”),都是细活儿。大概是引申作用,这厮对传统陋习继承得头头是道。就说喝茶,那玩意儿能怎么地呀,不就是解渴吗?他偏得搞得规规矩矩,各式各样的茶壶茶碗,准备了一大柜,喝不一样的茶还挑不一样的杯,事儿事儿的,看着都腻歪。可我那帮哥们儿里,大多还专爱捧这臭脚。比如大老胡,每次从上海回家,都给他带点儿有关的东西,除了赶上大年送茶具,平时休假也不空手,什么黄山毛峰、天台云雾、龙湫、涌溪火清…… 一罐一罐地拿,据说还都不便宜。我就不明白了,整这个景儿有什么用?这不分明是惯毛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