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只有两个年龄,年轻人和老人。一个是冷酷、面容惨白的年轻一族,还有打扮得年轻的衰老一族。
--埃德蒙·怀特(EdmundWhite,1943-),美国作家
巴黎以一种很浪漫的姿态迎接了我。
凌晨2点离开北京,第一次跟时间逆着赛跑,11小时后抵达戴高乐机场时,现实的时间只走了4个小时。外面一片漆黑,天还未亮。
座位前方的屏幕原本正播着好莱坞的电影《金刚》,诺米·沃茨站在帝国大厦上伤感的微笑突然被切换掉,取而代之是粗盐一样的颗粒,不断往屏幕前扑过来,一片漆黑像进入一个地下通道。屏幕上纷纷杂杂的颗粒,才让我意识到,外面是在下雪了。
在北京等了一个冬天的雪,没想到在巴黎撞上。
大笨鸟转了一个弯,视线里闯进一盏亮起来的灯塔,昏黄的黄,暖暖罩出一个小舞台,雪花里光照下优雅地旋转,远处是一排排松树的剪影。
这是我抵达巴黎的第一个印象,很小王子。大家都安静了,一下雪,天地都变得脉脉。
此刻是2月13日凌晨5:50,看样子也许会遇上一次白色情人节。
机场里空无一人,除了刚下飞机的乘客。很多人睡眼惺忪,更像梦游一样,依次排队等待行李,偶尔交头低语。旅客里江浙人居多,曲折的南方口音,在这样的情境之下更显出几分荒诞。
大部分人都直接拦截出租车去了,我走下地铁,要搭乘RER线路到北站。站台上只有一个年轻的警察,带着他的IPOD和狗。人挂着白色耳机,狗戴着黑色嘴罩,同主人一样安静。我问了路,随他一道上了车。
列车在黑漆漆的郊区穿行,每一站都上来很多人。全是赶在凌晨8点前的上班族,衣物简单神色疲惫。看报纸或打瞌睡,全世界每个大城市里的上班族都一个样子。
一进入北站(GarDeNorth,巴黎最大几个的地铁枢纽中心之一),行色匆匆的人群杂乱地冲过来,像产卵季节里逆流而上的大马哈鱼。一些穿西装的人拉着小小的一个拉杆箱,排队买早点、报纸、咖啡;另一些流浪汉靠在地铁里的烤火柱子上取火。男人和女人都穿着大衣,厚围巾,但女人大衣下面是单薄的透明丝袜。一个漂亮金发的女孩子坐在地上清理她的大旅行箱,一双长腿和娇艳欲滴的红色高跟鞋,就那么一直从大衣裙子下伸出来。
太早了,我还不能去找第一位“宿主”。
他叫皮埃尔,在银行工作,喜欢数学和哲学。照片上看起来安静有礼,有着友善害羞的微笑。他注明有单独一个私人房间提供给客人--这很重要。巴黎物价昂贵,房价更是寸土寸金,绝大部分主人只能提供客厅沙发给客人睡,能有单独房间的简直凤毛麟角。几乎是在看到照片的同时,我心里立即有了一种直觉,他绝对不会干扰到我。
果然,在接下来的通信中,皮埃尔很仔细,从巴黎的地铁图,到他家的路线、天气状况、机场转线的问题,全部一一罗列,邮件行文耐心却又简洁、思路清晰,并没有太多客套话或多余的热情,是我喜欢的风格。
我们约好了在他家地铁站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
在城里游荡了一天、结束完巴黎首日的蓬皮杜参观后,我随着下班的高峰人流踏上地铁,找到了约定的咖啡馆,开始等待皮埃尔。
他在电话里告诉我8点会到达。正是晚餐的时间,这家咖啡馆走的是高雅路线,面积不小,还有人在角落里弹钢琴。穿雪白衬衫的侍者轻盈的穿越在长桌之间,桌布前结束了一天交际应酬的男女脸上都挂着松弛的笑容,远处一张桌子前,一对中年男女正在低声交谈,脸几乎贴到一起,面前各自放了一杯鸡尾酒,他们看起来并不急着吃大餐。说话远比食物重要。
我的风尘仆仆、大行李箱在此刻都显得不合时宜,但是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坐那儿。所以大扇门每打开一次,我的眼神都要往门口飘一下,要是皮埃尔不出现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