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钟诚仍在发愣，料自己的话受到了重视，便想进一步挑明：“平时呢，我也不知你真傻假傻。你觉得老郝大会小会都说要清廉，要出污泥而不染，你就信吧？哼！老兄你错了！出水才见两腿泥，不信你就放长眼看！懂了吧？可就算现在懂了，也太迟了！生米做成熟饭了！”

官油还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钟诚听不下去了。官油完全当他是一条蒸熟的鱼任他夹肉挑刺，专拣他的痛脚踩专向他的心病戳，让他更苦更痛，越发心烦意乱。他半句话也不想说，一分钟也不想停留。官油见他要走，连忙摁住：“到了这个份儿上，无可奈何花落去了，你要节哀顺变。人生谁人无沟坎？我倒想求你帮个忙，不知老哥你乐意不？”

“我？求我帮忙？我还能帮你的忙？”

官油点点头：“你不是要下了吗？大刚要上了，镇长的位子正空着。我这主任也当老了，想你向大刚推荐推荐。平调是平调，可还算是个肥缺，我也认了。”

钟诚站起，脸色变成了猪肝。他冲口就要说，你到病房给大刚送礼，就是想“交换”这个肥缺？你当我和大刚是瞎了眼了？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今时今日，我连葬身之地都没有，哪还能讲硬话？哪还能寒碜人？他灵机一动，改口说：“官主任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区里的那个大缺，可是为你度身定做的啊！”

官油摇摇头：“郭东留下的区长位？我倒是做梦都在想，可我也要撒泡尿照照自己，我有那样的身材么？”

钟诚狡黠地笑笑：“官主任刚刚说了一番官道，怎么就不懂得活学活用？

你得送呀！找郝书记找市委组织部呀！把他们爱听的好话他们喜欢的好处带上呀！没有身材当区长，弄个副的当当顺理成章啊！观音拜佛求人不如求己，你还用得着求我？”说完扭头就走了。

官油喊了两句老哥，钟诚头也不回。他闻到了钟诚以毒攻毒的火药味，他有点后悔擂了钟诚的破鼓，可他忽然悟出了钟诚的几句气话歪打正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做不了区长还有副区长呢！为这个破镇长，唉，眼珠怎么长到脚底下了！时不我待，还等什么！

钟诚回到家里。单扇门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她扭秧歌似的迎了出来：“放鞭炮快放鞭炮！”钟诚以为单扇门在嘲讽他，皱着眉头进屋。单扇门朗声大笑：“放啊！结果出来了，良性！我死不了啦，我的奶子不用割了，谢天谢地！”钟诚仍在皱着眉头：“放吧放吧，为你死不了放两串，报喜！再为我放一串，报丧！”

阿华自从在灵堂门口遇见了郝正仁，就真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才发现郭一民给阿珠的薄枕还在手上，连忙扔下，把钱藏好，又回到了灵堂。见到阿珠仍像瓷观音似的跪着，才想起薄枕还扔在家里，便又回家再到回灵堂。他捶了捶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脑瓜里塞满了糨糊，精气神都给挤走了。他给阿珠双膝垫了薄枕，呆呆地看着黑子的棺材，似乎看到棺材里装的不是黑子而是自己。他揉了揉眼睛，棺材里装的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