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信、李存审出井陉，渡滹沱，一路南下，不见李存孝领兵来会，只好驻军等待。忽然听说李存孝已于幽、镇二州罢兵言和，不禁大吃一惊。正当疑信参半之时，探知幽州李匡威遣使牵牛捏酒前往赵州劳军，庆贺和议成功。李存信亲往途中截击，夺得牛酒礼品，并从使者身上搜获书信一封，书云：承尚书宽宥，化干戈为玉帛。愿自此刀兵入库，马放南山；铸剑为犁，永息烽烟。和议条款悉依尚书，谨奉牛酒犒师，并赠金千两，缎百匹，粮百石，以为贺仪。“存信得之大喜，以为尽得李存孝通敌叛逆实据，命人火速回转河东，密报李克用知道。

李存孝与幽、镇二州兵马相恃龙尾岗下，已有数日。忽得探报汴将赵克裕兵犯洺州。于是拔营南归。大军渡阳河，刚刚半济，龙尾岗上王镕衔尾追杀过来。李存孝仓促应战，怎奈军无斗志，一触既溃，乱军相互蹈藉，落水溺死者不可胜数。李存孝拼命弹压，独骑断后，亦难约束部众。幽、镇二州兵排山倒海而来，李存孝独木难支，策马飞奔过河。收拾余众，仅得其半，退守邢州东北的尧山。幽、镇联军紧跟着追过河来，围困尧山。李存孝命人前往栾城向李存信求救。李存信哪肯赴援？李存审得知消息，率兵来救，大破王镕联军，尧山之围得解。

李克用接到李存信密报，亲提大军来到栾城。存信道：“老十三背着父王，与幽、镇二帅议和，居心叵测。赵州王镕尽得我军虚实，因而我和六弟存审不敢轻进。存孝反迹己彰，请父王早谋良策，免生后患。千万不可再生出一个安知建来。”

李克用道：“仅凭一纸书信怎能断言存孝叛我？汝安知不是李匡威、王镕辈的反间之计？汝勿多言，我自有办法试探其有无反意。”于是立即派人催召存审、存孝火速来栾城军前议事。李存信知道李克用的用意，立即派亲信小校袁奉韬潜往邢州，混入存孝军中，散布流言，宣扬李克用怀疑李存孝心存异志，准备撤除其邢州节度使的职务，追究其私自与幽、镇二州议和的罪责。流言传到李存孝的耳朵里，李存孝不禁心中打起鼓来。

李存审接到李克用的将令，立刻率部前往栾城。李存孝心中疑惧，托言生病，不能立即赴召，请李存审代为告假。存审道：“十三弟不可迁延日久，抱疾赴命更能表明心迹，以免贻人口实。”

存孝大惊道：“六哥也听到什么流言了吗？”

“流言止于智者。十三弟千万莫为流言所误。”李存审诚恳地说。

李存审奉命回到栾城，立即去见李克用。李克用问道：“存孝为何没有和你一道前来？”

李存审道：“十三弟偶染微恙，不能如期奉召，特命孩儿告假，病癒后，即到军前效命。”

李克用道：“真的是有病吗？不会是心病吧？”

“孩儿看，不似做假，”李存审道，“或许亦有心病。”李存审为人厚道，不愿说瞎话，照实而言。

“依你看是何心病？”李克用追问。

“不知风从何起，”李存审道，“邢州城中，流言很盛。传言道，父王怀疑十三弟心有异志，欲收缴帅印，惩治十三弟私与燕、赵议和之罪。这些流言想必已传到十三弟耳中，他能不心生疑惧？”

“有这种事？”李克用惊疑地问。

“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还能怕鞋歪？”李存信道，“心中无闲事，怕什么流言！”

“话不能这样说。”李存审道，“曾子岂是杀人者？三人成虎，流言足以伤人。更可怕的是，如果幽、燕、镇、赵，或者汴梁，有人故意散布流言，挑拨离间，行施反间之计，能不小心提防吗？”

这话也正是李克用内心惊疑、忧虑的。他接着问李存审道：“你自邢州回来，依你之见，老十三有无疑志？私自议和之事是真是假？”

李存审道：“孩儿粗疏，向不以恶意推测别人。儿在邢州，并未看到十三弟与往日有何不同。致于私自议和，恐怕是子虚乌有之事。如果议和，王镕为何还要攻打尧山？”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六你这人就是心眼太实了。”李存信冷笑道，“有无异志，岂能是你我这些局外人能轻易看出来的？老十三何等英雄了得，连李谠、葛从周这些沙场名将尚且不是他的对手，王镕纨袴小儿，李匡威老朽昏聩那在话下。可是为何龙尾岗相持数日，不肯交兵；阳河畔一触即溃，损折过半；尧山被围，一筹莫展？其中的蹊巧，你还看不出来吗？若非双方早已达成秘谋，攻守同盟，焉能如此？李匡威牵牛担酒不说，王镕那金银绸缎，粮秣军用能是白送的吗？”

李存审不再说话。李克用脸上的疑云凝重起来。良久说道：“再等几日看吧。明日我要亲自攻打栾城。存信可派一支人马，密往邢、洺方向监视，看老十三有何举动！”

李存信带兵前往邢州，途中和存颢、存实说道：“看来父王对老十三已经不放心了，但邢州节度使的印把子还握在老十三手里。怎样才能尽快把这虎头大印夺过来，掌握在咱弟兄们手里呢？”

存颢道：“这也不难。二哥随便从锦囊中取出一条计来，不就成了？”

李存信笑道：“九弟什么时候也跟着老十三学会挖苦为兄来了？我是正经向老弟问计呢，老弟既有妙计，何不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说句笑话吗。”存颢笑道，“二哥想想张网围猎的情况就知道了。猎者擎苍牵黄，从三面驱赶，狡兔东郭逡，日走五百里，但终难脱逃。原因不在于其不善跑，在于情急之中，慌不择路，眼睁睁看着前面张网以待，却偏偏要往网里钻。人也是如此，逼急了，心慌意乱，平常的精明都用不上了，就会做蠢事，自己走上绝路。老十三依仗的就是父王的信任，娇宠；一旦他发现自己失宠，丧失了信任，能不忧急、恐惧？二哥再给他加把火，从后面轰轰，使他变成无头苍蝇。老十三这只东郭逡还不向网上撞？”

李存信道：“此计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