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宁等人刚刚伏诛,周德威就带兵回来了,加上前些日子的流言蜚语,太原城中的老百姓难免惊慌。李存璋连忙晓谕百姓:周大帅是奉召回来奔丧,不要惊慌。百姓半信半疑。等周德威兵临城下,城上军民见周德威挂孝着素,满营将士白盔白甲,在城外肃然安营扎寨,全不似攻城的样子,才放下心来。李存璋命人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周德威把人马留在城外,独自一人徒步进城。李存璋迎着,直奔王府。
来到李克用的灵前,周德威抚棺恸哭,涕泪纵横。原来心怀猜疑的文武大臣,疑虑顿消。哀声惊动后宫,李存勖陪着两位王娘一齐来到灵堂。张承业等人劝周德威止哀;周德威方才挥泪给二位王娘请安,给李存勖行朝参大礼。李存勖连忙搀扶,流泪说道:“先王临终,最为牵挂的就是周王兄和大哥进通,以生不能见二位王兄一面难以瞑目。今日王兄归来,先王在天之灵可得宽慰了!”
周德威道:“阳五深蒙先王知遇,情同父子,寄以军旅大事。竟不能见先王最后一面,能不令人抱憾终生!但不知先王临终有何遗言嘱我?”
李存勖道:“先王临终念念不忘潞州之围。让我转告王兄与进通大哥和衷共济,捐弃私憾。若不解潞州之围,将九泉抱恨,死难瞑目!”
周德威闻言又流下泪来,对着李克用的灵位发誓道:“若不能解潞州之围,定从先王于地下!”
李存勖道:“有王兄这话,我就放心了。等先王丧事已毕,本王同王兄一同出征!”
周德威道:“德威此番奔丧回来,正有一种想法要禀告大王。”
李存勖道:“王兄请讲。”
周德威道:“梁人知我新逢大丧,必然放松戒备。我军不妨先行撤退,进一步麻痹敌人。然后趁其不备,突然出兵攻击,破敌必然容易。”
李顾勖道:“敌人要趁我撤兵,加紧攻城,如何是好?”
周德威道:“梁人修筑夹寨,志在长围久困。短时间要改变攻城方略,恐怕不易。攻城之械也非短时间能够齐备。何况自康怀英到李思安,已经屡攻屡败,早已无心强攻。大王若不放心,可以虚张声势,佯做大军尽撤;实则命我军精锐暂撤至左近隐蔽之处,以防意外之变。”
李存勖道:“如此甚好,先退后进,到时候打他个措手不及!”
转眼间李克用亡故已经一月有余。陵墓竣工,李存勖带领文武把李克用安葬到雁门。事毕,与众文武议道:“先王起义云中,破贼迎銮,功居第一。部下将士多北地强悍之人。跟随先王南征北战,多有战功。其中不逞之徒,恃恩倨功,目无法纪,或陵侮官吏,或欺压百姓,甚或白昼抢劫,欺男霸女,酗酒滋事,扰攘市井。若不严加惩治,必成祸乱。本王欲命八王兄李存璋执掌刑狱,整治军纪,严惩不法之徒。不知可否?”
众文武齐道:“安内固本是第一要务。求治自应从整肃法纪开始。”
李存璋道:“谨遵王命!期月之内不见成效唯拿末将是问。烦请各位同僚鼎力相助,各自严加约束部属,勿干法纪。不然部属违法干纪,一经查处,休怪不讲情面!”
众人齐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管他是谁的部属,只管依法办事好了!”
李存勖又道:“先王临终以三矢付我,命我扫灭寇仇,复兴唐室。但河东地狭兵少,本王欲百练其众,争胜天下。今后凡出师,骑兵不见贼不许骑马;步骑前后序列既定,不得越次乱序以避险恶;分路并进,期会有处,不得违误晷刻;临阵敢妄言疾病,畏葸不前者皆斩之。”
文武齐道:“军令如山,定当凛遵王命!”
自此李存勖整军经武,励精图治。李存勖受命之后雷厉风行,抑强扶弱,诛首恶,惩协从,期月之后纪纲大振,盗贼潜踪,市井安泰,百业复苏,河东一派兴旺景象。三月二十二日唐景宗被朱温鸩杀于曹州,消息传到太原,李存勖命河东全国举哀,痛悼景宗。然后决定趁机举兵讨伐朱温。
张承业道:“易云:’积善之家必有余戾;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又曰’恶不积不足以亡身。‘逆贼朱温恶贯满盈,人神共愤,罪不容诛。我王大唐宗枝,此时兴师,躬行天讨,上合天意,下顺民情。师出有名,必得天下豪杰响应!”
李存勖道:“先王薨逝,朱温老贼以为’莫予毒也‘,必然懈怠;料我国丧期间不能兴师;又欺我年少不习戎事,因骄生惰。若此时出其不意,倍道兼行,以我激愤之众,击彼骄惰之师,必获全胜。解围定霸,在此一役。我意已决,立即兵发潞州!”
李思安久围潞州,屡为周德威所败,师老兵疲,士卒大量逃亡。朱温赫然大怒,降旨削去李思安所有官职,听候严勘。命刘知俊为潞州招讨使,以范居实、刘重霸为左、右先锋,以牛存节为合后,代李思安都督各路兵马前往潞州。行前,平台设宴为刘知俊壮行。酒过三杯,朱温命人取过金带、战袍、宝剑、茶药四样东西,对刘知俊说:“这条镶金嵌玉的七星宝带,乃朕当年破黄巢救驾有功,蒙僖宗皇帝所赐;这袭战袍是当年凤翔迎銮,护昭宗归长安后,昭宗皇帝来赠;这把龙泉宝剑,切金断玉,锋利无比,随朕十余年,东荡西杀,无往不胜。今日一并赐卿。望卿勿负朕意。”说罢又拿起一个描金盒子,亲手打开,从中取出一个玲珑的翡翠小瓶子来,神色冷峻地说:“这是茶药一瓶,名为三步断肠散。若丧师辱国,卿自饮用,勿待降诏!”
刘知俊冷汗直冒,叩头道:“臣记下了!”
三月一日,朱温亲统六军前往泽州,以助知俊。临行降旨从优抚恤自去年六月以来在潞州阵亡的将士,三年内官给粮帛,养其妻孥。三月六日驾临泽州;十一日登泽州东北隅逍遥楼检阅三军。但见日光下精甲满野,旗幡招展,人欢马跃,气吞山河。朱温心头大喜,雄视左右道:“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区区潞州,兵过即为平地,马踏遂成齑粉。思安等无能,损兵折将,糜费粮饷,罪不容诛!”当即命左右把李思安和监军杨敏贞押上逍遥楼来。
朱温斥道:“汝二人知罪乎?”
李思安道:末将无能,有负圣恩。潞寇未平,王师屡挫,糜饷百万,为臣知罪。“说罢叩头请死。
杨敏贞道:“攻战之势,难以逆料。临敌交锋,不同于庙堂赞画。李帅筑夹寨,内困强敌,外抗援兵,实为良谋。为君为国,殚精竭虑。潞寇未平,乃时机未到,殆天意所致,并非人事之过!”
朱温大怒道:“围城逾年,寸功未见,尚敢哓哓置辩;丧师误国竟尔不知悔罪。着即斩首示众!”
左右见朱温盛怒,无人敢救。刘知俊出班奏道:“胜败兵家常事,李思安往日不无微劳。况且臣听说当日命将之时,皇上曾有’飞将数寄‘之语,莫非思安命中注定不该建此大功乎?当此用人之际,请皇上格外施仁,饶其不死,命其戴罪图功,以观后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