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道夫心里一热,快步迎上前去,甚至顾不上掩饰自己腿部的缺陷。
他张开双臂,笑容满面地大声说道:"你终于来啦,我的表兄!"
他用力抱住马克西米利安,抱得那样紧,几乎遏止了马克西米利安的呼吸,让他连骨头都感到有些疼痛。
"亲爱的表兄!"鲁道夫在他耳边近乎亲昵地轻声唤道。
马克西米利安勉强微笑着。鲁道夫在他的嘴唇和脸上连连地亲吻,然后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他。笑容在鲁道夫的脸上,如印刻一样还不曾退去。
可那笑容很快就僵滞了。马克西米利安脸上浓重的阴云,他的抑郁不乐,怅然若失的神色,都在预告着一个险恶的信息。
"怎么啦,伯爵?"鲁道夫的心重重地下沉,冷风似乎一下子穿透了身体。
马克西米利安却绕过他,急步向大帐走去,一边脱下鹿皮手套交给侍从,一边匆匆地低声说:
"鲁道夫公爵,我们到里面去,让这些人都留在外面。"
他们一起进入帐篷,分别在椅子上坐下。鲁道夫早已焦急万分,可他明白马克西米利安带来的恐怕不是有利的消息,处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下,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位衣着华贵的表兄,仿佛周身笼罩着纯金的光晕,就坐的那把松木椅似乎也变做了一张王椅,却使大帐中别的东西看起来比它们本来的样子更粗陋了几分。鲁道夫身着暗青色的细布长袍,在士瓦本伯爵的面前,就好像只是他的一个侍臣。
鲁道夫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视线尖锐起来,在他的注视下,马克西米利安垂下了眼睛。
"很惭愧,我没有带来你所期待的消息。"
对方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宣告。
"尊贵的表弟,我只祈求你不要让洛林和士瓦本结为世仇。"
鲁道夫的眼神慢慢地变得锋利异常,他冷冷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和约……对你来说,是不幸的。"
这句话倒像是从口中吐出的叹息声。
一丝苦涩的冷笑浮现在鲁道夫的嘴角上。
"不幸?是什么样的不幸?……说吧,我该给你什么?"
"黑林山到诺因基兴那一带的土地。"
"诺因基兴!"
鲁道夫骤然可怕地大声喊道,一下子站了起来。马克西米利安不由得一惊,他抬起一直低垂的眼睛,怜悯地望着这位表弟。
诺因基兴地区,在即将来临的冬季,洛林一半的食物都指望着那里。
取暖的木柴则大部分来自黑林山大森林。这个条约对于洛林意味着什么?
人人都明白,对于洛林,其结局,几近于毁灭。
不,也许就是毁灭。
鲁道夫的表情犹如美杜萨一般凄厉,狂怒的脸看上去凶暴得仿佛恨不得扑上来将马克西米利安撕碎。他来回急走了几步,突然在马克西米利安身前停住,俯下身看着他的脸,语气阴森森地对他说:
"你可没有守信啊,我的表兄!"
"我非常抱歉,公爵。"马克西米利安说道。
"你就只给我一个抱歉?"
"我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你尽管指责我吧!不过,这不是末日,我会想办法弥补你的不幸。"
鲁道夫依然在冷笑:"你怎么弥补呢?"
马克西米利安没有做声。相比那一片富饶的土地,那连绵的大森林,他能够拿出的是那么不足挂齿。
鲁道夫忽然紧抓住他的肩膀,眼睛里又出现了昨夜那种热切神情的一点微弱余辉:
"这是残忍的勒索,一定要否决它,我求你!马克西米利安,你是士瓦本的领袖,拿出你的勇气来,狠狠拼上一拼,为了我,更为了你自己!"
马克西米利安双眼又低垂下去。其神色是在恳求鲁道夫的宽恕,抑或第一部纯血王子是援助?只是片刻,他仰起头望着鲁道夫,声音低沉却肯定地回答:
"我会否决这个和约,请你相信!"
"那就这样去做!"
"目前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公爵,给我两年时间,不,或者,只要一年,我就能……"
没有听完,鲁道夫将马克西米利安的肩膀重重地一推,转身快步离开了他,走到帐篷的门口。那一推使马克西米利安后背猛撞在木椅上,他脸色发白,不由地紧咬住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