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鲁道夫带着侍卫穿过街道时,有人在喃喃咒骂他。他可以清晰地听到人们咬牙切齿的咒骂--"杂种!……"
可他没有任何办法。南部能提供粮食的土地已不属于他,他不能再靠近黑林山,再取走一根木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等着,不知在等什么地等。
马克西米利安又陆续向他送来了一些来自诺因基兴的物资。但他也拿不出更多,士瓦本也在挨饿。领主们已怨声载道。
鲁道夫的堂叔--洛林南部的蒙贡伯爵,感到自己有了机会,开始动作。蒙贡伯爵的妻子就是勃艮第国王的表妹,她总能从自己父亲那里拿到过冬的物资。因此不难猜度到勃艮第的手正在洛林的暗处翻覆。蒙贡伯爵麾下已聚集了为数可观的投机分子。
花了很大的精力,鲁道夫才平息下堂叔的野心。虽然他明白,这样的野心不过是暂时的蛰伏罢了,一旦有了更为动荡的时机,它又会像蘑菇一样飞速地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像野草一样四处蔓延。这个时候,他万分需要的,是强有力的支持。
街道两旁低矮破旧的房屋前坐着几个形容枯槁的人。更加枯槁的是尸体,它们全都赤条条的身无寸缕,呈现出青紫色。它们也曾有过衣服,它们留下的衣服,现在就在还能呼吸,但不再哭泣的人身上。
尸体都脸朝下伏在路边,上面的头发已经和深灰的冰冻结在一起。人们没有力气掩埋他们,只能将他们翻个身,让他们别再用青紫的双唇,向活人露出凄惨的微笑。这之后的春天,等待着的也许就是更狂暴的大瘟疫。
战争、灾害和瘟疫,让洛林富裕的家庭破产,让温饱的平民变做贫民,贫民则如同冬天的飞蝗一样大批死去。
鲁道夫不得不放慢速度。路面结满坚冰,马蹄在冰上直打滑。这时他听到身后一声轻轻的笑,带着说不出的讥讽。
他倏地回过头。路边站着十来个衣衫破烂的青年,他们的消瘦之中却透着活力,脸色还有一点红润。他们正盯着他,见他回头,仍毫无俱色地跟他直直地对视。
一阵怒火在心中猛地燃起,鲁道夫停了下来,拨转马头,策马走向他们。见他走过来,那些青年中有几个有些胆怯地后退了,可还有几个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鲁道夫一直到那些人跟前才停下,他注视着他们,语气森冷地问道:
"刚才是哪一位?"
那些人大都垂下头,向他施礼。他们偷偷地互相看着,没有人回答。
"我很想问问,这个人到底在笑什么?"鲁道夫又问。
那几个站在他马前的年轻人双臂交叉在胸前,其中一个麦杆色头发的青年歪着嘴角,挑衅地反问:
"是我!公爵大人,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们这些吃不饱肚子,就快躺下跟这些光着身子的家伙做伴的人还能笑一笑?"
鲁道夫也露出同样的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
麦杆色头发的青年响亮地回答:"彼得,我的名字跟使徒一样!"
"好啊,好名字!彼得,你有什么高兴的事,说出来,让我也笑一笑!"
"真要我说,我们这些下等人高兴的事情,您听了是会觉得不入耳的。
"
彼得身后的同伴吓得脸色发白,使劲拽了拽他的衣袖。但另外几个人用臂肘碰来碰去,互相会意地眨着眼睛,发出低声地笑。他们觉得这位公爵仿佛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吓人。
"说出来啊,彼得,我看你们这么高兴,一定十分有趣吧。洛林有这么多让人发愁的事,你们却还在笑,这倒是很有趣!"
"有趣极了,我们是在笑一个不知道自己亲生父亲的人,就像耶稣一样,做了人主,但却是个假圣人,他根本没有法力给大家变出面包!"
鲁道夫眼睛里猛地迸射出耀眼的火光,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他阴森地微笑:"小子,你叫得这么响,我看你吃得比别人多得多!
你大概从寡妇和孩子手里抢了不少面包吧!"
"我没有抢,是一位大人物,洛林最大的爵爷,把她们的面包夺走了,卖给佛兰德犹太商人换成珠宝,送给他的绿夫人,他们吃得饱饱的,可我的爸爸和妹妹们全都饿死了!您知道我说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