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下,冷酷的讥嘲戛然而止,"傻瓜,跟我杀出去!"
士瓦本的骑士们簇拥着马克西米利安,等着他的命令。他们的伯爵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连嘴唇也有些发青了。谁都能看出,他再也不能支持下去。他看了看身边的这些人,施坦海姆男爵手握利剑,脸色沉着,施韦林的神情异常焦急,而阿尔伯特则凶狠地盯着哥哥,手里那柄杀气腾腾的重剑朝下滴着血。
天与地仿佛都被血腥的刺鼻气息充满了。头颅,断肢,各种形态的伤口,那死亡的黑色的花,就在他们的脚下绽开着,数也数不清。谁也不想再去看。
这场不可避免的大战应该结束了。死神的酒杯早已溢出,再添上一条黑森林骑士命,就连他也会感到恶心。
"马克西米利安,你给我立刻下令!"阿尔伯特厉声吼道,将那缰绳狠狠地抛下,手中的剑,剑背狠狠地击打在他哥哥那匹马的身上。那匹马跳了起来,阿尔伯特不等哥哥回答,就策马冲向敌人,动作疾如闪电,干净利落地左砍右劈,那一边,佩特也正杀得性起,他们一起用勃艮第人的尸体硬生生地铺好了一条血路,踏着它们向外突围。
"召唤士兵,撤出战场!"马克西米利安终于下令。号角吹起,应者已经无多。
沉重的晕眩控制了马克西米利安的头脑,到了这个时候,他的思维已经不能再贯穿起来。他昏昏沉沉地跟着自己的弟弟,施坦海姆保护着他,与骑士们一起冲出了重围。
一路上到处是尸体,人和马的尸体。那血淋淋的断肢残臂上还裹着铁甲,那痉挛的手还紧握着兵器。士瓦本的旗帜倒在地上,仍在雪中燃烧。
两侧的密林,犹如暴雨中海的波涛,在大风中剧烈翻卷。狂风追逐着马克西米利安和骑士们,在他们耳边刺耳地高叫。人的意识越来越脆弱,像纤细的丝线在风中颤动,或者下一刻就会成为碎屑。急驰的战马,马蹄扬起雪和尘沙,又将它们远远抛下。
一切的一切,都抛下了。
斯芬克斯一样神秘的笑--晦暗的,不可知的谜--前方,迎着他们,命运在等候。
战火向北蔓延而去。在勃艮第军队面前,马克西米利安不得不连连退却,一直退到了西北的荒原地带,逐渐靠近了洛林边界的莱茵河流域。不过几个转瞬般的时刻,他便跌入了噩梦的深处。
这时他已经万般无奈,不得不低下头,向教皇和洛林求助。
右边的肩膀和手臂在盖尔特布赫战役中被勃艮第士兵砍伤,伤处日趋严重。他开始发烧了。
派往洛林的使者最先回来,鲁道夫那方面,他只收到几个字:记住我们的盟约。
简短的话写在羊皮纸上,看不出什么情感。
马克西米利安拿着这封信看了又看,他不知道,是否这就是鲁道夫第一部纯血王子对那次月下会谈的承诺。回想起他们分手时阴冷的一幕,他感到有些怔忡不安。
而梵蒂冈方面的回音积极得多。在教皇的斡旋下,勃艮第国王表示,愿与士瓦本正式和谈,而教皇本人将从罗马赶来,亲自参加这个会议。
马克西米利安只能认为这是个好消息。战争再持续下去,对于士瓦本也许就将是灭顶之灾。现在,倒不妨先忍着屈辱捱过一时,日后,蓄积了足够的力量,再重重地回击。
他因为伤病无法前往,阿尔伯特让各领主把他们的士兵先安置下来,然后代马克西米利安参加谈判。
士瓦本的西北方,有一位隔岸观火人,正密切地注视着战势的发展。
鲁道夫就在勃艮第军队的面前,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失去的一部分领地,将萨尔布吕肯和诺因基兴以北最富饶的几片地区牢牢抓在手中。
勃艮第对此没有做声,士瓦本则根本无暇他顾。诺因基兴和黑林山暂且没有拿回来,勃艮第的军队还没有从那里退出。但这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士瓦本与勃艮第的谈判在萨尔布吕肯的七星城堡举行。刚下过雪,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大厅外面,数百重装勃艮第武士骑着马在逡巡,几十个持盾的士兵在各个通道周围守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