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提起羊,攥住它细小的脖子一扭,小羊凄惨的叫声立刻止息。他们随手将它扔到马背的革囊里。这些勃艮第人一边笑闹着,一边在他们嘈杂的声音中离去。
他们走远了,消失在苍茫的远方,马克西米利安等人才从墙后走出来。马克西米利安面色苍白,来到那个惨遭不幸的士瓦本妇女尸身旁,低下头久久地望着她。她的眼睛仍半睁着,他俯身将它们轻轻合上,然后脱下身上的披风覆盖住她的身体。
他抬起头,神色严峻。望着士瓦本遭受涂炭的土地,他在胸前向整个故国划了一个十字,与她,以及对自己极度失望的人民作别。
他一声不吭地骑上马。众人谁都不想说话,只是跟着他继续朝前走。
他们全速急驰,期望能用颠簸和劳顿减轻心中的痛苦和积郁。
他再次停了下来。向北?向西?东南面的路已经截断。或许还可以向北试一试,阿尔伯特要封锁通往法兰哥尼亚的道路,行动未必有那么快。
可是腓特烈,法兰哥尼亚好战的首领,他向来瞧不起失败者。在那人傲慢的庇护下一定是极其痛苦的。那么,他只能先到萨克森的威斯特伐里亚作一喘息,再图日后。
要到达那里,却必须穿越过洛林。
马克西米利安舔了一下已经开裂的嘴唇,他的手脚已经冻得发僵,可全身却因高烧而热得滚烫,头一阵阵发晕。他将手久久地放在额头上,让冰冷驱散昏沉。
他望着西面的丛林陷入了沉思。
这片黑幽幽的密林是黑林山大森林沿着莱茵河方向向西北的延伸。它是士瓦本与洛林的天然疆界。
鲁道夫暧昧不明的态度使马克西米利安犹豫不决。他不知道那月下的盟约是否有效,不知道洛林对他意味着什么。一切都像灰色天空上深青色的冻云般诡谲莫测。但在这个上帝都对他背转身去的时候,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他转过头,向施蒂希男爵示意,男爵立刻驱马来到他身边。马克西米利安将一个暗金色的松木箱交给他,直看着他的眼睛,对他郑重地说道:
"男爵,你是我最信任的大臣,这个木箱里是我们士瓦本的王冠和重要文件。你带着这个箱子,立刻往回走,请你用骑士的荣誉向我保证,一定要保护好它,将它亲手交给我弟弟。"
男爵迟疑地接过木箱,迷惑不解地望着他。热泪一下子从施韦林眼中涌出,他哽咽着说:
"伯爵,请您不要如此灰心,我们还没有到什么办法也没有的地步!"
马克西米利安嘴唇上浮起一个微弱的笑:
"别难过,我的朋友,这不是对他叛逆行径的承认。我们无法预知前面是什么在等候着,不能带着这些至关重要的国家珍宝去冒险。"
望着那片在飘荡的寒雾中时隐时现的黑色密林,他阴郁的思路变换了到别处:
"让我们尽管向前吧,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这是一片丛林和荒原交错的地带,不再是人类的区域。骑士们早已远离了市镇、乡村,看不到战火的涂炭,也看不到同类的行迹。
在丛林间不时出现一条水并不深的狭窄河流。这些河流是莱茵河最小的支脉,它们流淌着,向西汇集到宽阔的大河里。
暮色渐深。一片片灰白的雾气在林间缓缓游动。月光透过雾霭射进树林中。
树林很静,有时,一两声林鹬的啼叫响起,也来自很远的地方。前方伙伴的背影不时隐没入林间的阴暗之中。榉树和桦树的落叶在马蹄下碎裂,发出轻微的声响。
看不清是什么动物飞快地穿越过草丛和灌木。枝叶晃动,扑棱的一第一部纯血王子声,夜鸟黑色的影子掠过头顶。
忽然马匹惊骇的嘶鸣从后面传来。一位压后的骑士含着巨大的恐惧高喊:
"狼群!狼群!"
几乎所有的马同时大叫起来。
狼群--上百只强壮的成年林地灰狼,不知什么时候正包抄而上。
一个个黑影在他们周围急窜,幽灵般地无声无息,在昼夜交会的晦暗天光里急速向他们接近。
一对对惨绿的鬼火在上下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