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静了下来。他呆立着,脑子里没有一点意识,只是双眼直直地盯着窗口。
过了几分钟,他才缓缓地在木椅上坐下。他的眼神黯淡了,眼帘低垂,头沉重地落在双臂上。强忍的眼泪终于流淌下来。
泪水渐渐浸透了衣袖。
周围静悄悄的。似乎他已被世间一切所抛弃。
烛火摇曳了几下熄灭了,骤然的黑暗使他大吃一惊。他猛地抬起头,冰雪的苦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苍白的月光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出奇的明亮。
他痴痴地看着明月,这个安静和明亮的时分,皓月的清辉,冷冷地洒在鲜血淋漓的心灵之上。
桌上也有一片月光,犹如一封书信。它被铁栏切割成了碎片。马克西米利安的双眼跟随着它,缓慢地移动。他看着这封阴冷的信,看着它从桌上一点一点地飘落下去,终于飘落到地板上……它一点一点地从窗口离去,消失在又冷又灰,如霜雪一般的夜色里。
房间更加黑暗了。
"咯啰--"
忽然间,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似人而又非人,不知来自哪里,只是非常近,近得仿佛就在窗口,就在耳边。那声音犹如鬼魅的笑,短促,突兀,不怀好意。马克西米利安全身猛地一颤。
几乎同时,门外传来武器撞击石壁的声音,卫士的咒骂跟着响起:
"狗娘养的!天这么冷,恶鬼下的崽子还没冻死!"
"真吓人!这声音,就在附近什么地方。"
"见他妈的鬼!但愿咱们不会总待在这儿,能早日离开这个城堡!"
"夜猫子这么叫,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不是朝咱们,是冲着屋子里的那一位。叫他好好听听,以后就只有这玩意儿给他唱歌啦!"
一切又都静了下来,静得像死一样没有声息。湿冷的气息弥漫在房间里,湿冷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就像铁甲一般。渐渐的,雨声再度响起,窗外的夜晚,又为灰雾所笼罩。
房间里,一片灰黑的混沌之中,似乎有什么看不到,难以描述其形状的东西,在悄然靠近。
那只是个倒霉的雨夜。房间里渐渐亮了起来,黎明时分,雨停了,依稀可以听见鸟鸣。
但白昼带来的应该是更大的不安,虽然这个清晨是如此的宁静。
窗外传来马匹和骡车的声音,那骡车走得很迟缓,上面的铜环击打着铁链,车轮吱呀作响。有人短促地吆喝,间有一句斥骂,嫌骡车走得太慢。下了一夜的冰雨,道路太泥泞,车辙里一定满是碾过的冰晶。
今天早晨,整个旷野一定都是灰白色。
遥远的钟声响过,房门被打开,侍卫长带着两个仆人走了进来。
两人中的一个手里提着一个大铜壶,另一只手臂上搭着块亚麻布,他身旁的伙伴捧着几件衣物。
马克西米利安仍坐在桌边,听到声响,他抬起头看着这几个人。
他一夜无眠,眼圈发黑。
侍卫长刚从科布伦茨要塞鲁道夫驻跸的地方回来,显然又带回新的命令。他告诉马克西米利安,这两个人会服侍他洗漱一下,更换掉身上的衣服。
仆人开始为他更衣。看到他们脱下了马克西米利安身上潮湿泥污的衣服,侍卫长便离开了房间。
马克西米利安由仆人服侍,进行了简单的洗漱。然后他换上了鲁道夫让人拿来的干衣服。他穿着棕褐色的粗毛长袍,暗淡的衣服使他显得更加憔悴。
这时,另外一个仆人端进来一些食物,是牛奶和佛兰德麦粉做的烤饼。侍卫长跟在一边,看着仆人将食物在桌上放好。
"大人,请您用餐吧。"
侍卫长客气地说道,他朝马克西米利安微微点了点头,便带着人走了出去。
马克西米利安早已饥肠漉漉,腹里一阵阵地绞痛,但却没有任何胃口。他烧得浑身发烫,头昏昏沉沉的。他微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下午时分,侍卫长再次走进房间。
那些食物没有动过,还摆在原处。
侍卫长看到了这一点,嘴角一撇,脸上浮现出快意的讥笑。
"这些东西不合你的胃口吗,大人?但是,很可惜,我们没有招待国王的盛宴!以后,你只能吃这样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