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这些“诛心之论”,笔者是非常赞成的。纪晓岚秉承皇帝的谕旨所从事的这项事业,可以说它是一项前无古人的伟大事业,也可以说它是“阉割”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项工程。
至于《阅微草堂笔记》,虽然煌煌24卷,但是仔细阅读过它的人都会发现,这部明显受了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影响的笔记体杂记,除了语言文才斐然、行文亦庄亦谐、故事引人入胜等几个优点外,倘就内容和思想性而言,无非是在重复一些“因果报应”的老调,根本没有一点自己独特的观点和见解,实在是贫乏虚脱得可以。
值得注意的一点是,纪晓岚本人对这部消遣之作,也并不看好,他曾经写诗这样评价自己的《阅微草堂笔记》:“平生心力坐消磨,纸上云烟过眼多。拟筑书仓今老矣,只应说鬼似东坡。前因后果验无差,琐记搜罗鬼一车,传语洛闽门弟子,稗官原不入儒家。”
倘若像以上的分析这样,那么,综括而言,纪晓岚在文化方面的成绩其实很乏善可陈的。诚然,他拥有一腔绝世的才情和强健的体魄,在一个正常的时代里,本应该留下能够代表自己真正水平的著述,传之后世,但事实却是除了代满族皇帝编辑了一部阉割中国文化的大书,写了一部没有什么思想价值的《阅微草堂笔记》之外,实在没有留下真正让人瞩目的自己的东西来,这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
必须强调的一点是,纪晓岚在文化方面乏有真正的大建树,并不是因为他的才学不足以达此。恰恰相反,纪晓岚是具备写出大书的才情、阅历和精力的,他本人也具有强烈的发表欲和表现欲,酷爱出风头,要不是这样的话,野史上也不会留下那么多关于他妙语解颐、当众挖苦别人的段子。
纪晓岚为何懒于著述
那么,才情冠绝一时的大才子纪晓岚为什么懒于著述呢?应当说,对于这一点,不光是现在的我们看到了,就是当时的知识界中也多有注意到这一问题的。清人陈康祺在他写的《郎潜纪闻二笔》卷六中,就专门研究了这一问题,并引用了纪晓岚自己对于这个问题的解释。
在该书“纪文达不轻著书之原因”一节中有这样的概括:“纪文达平生未尝著书,闲为人作序记碑表之属,亦随即弃掷,未尝存稿。或以为言。公曰:‘吾自校理秘书,综观古今著述,知作者固已大备。后之人竭其心思才力,要不出古人之范围,其自谓过之者,皆不知量之甚者也。’”
这段话透露出来的一个重要信息就是还在纪晓岚活着的时候,这个问题就已经被郑重提了出来,而且连纪晓岚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才就这个问题专门表白一番。根据纪晓岚自己的说法,他之所以懒得著述,是因为看的古书实在太多,知道自己纵然写些什么,也不能出古人之右,因此才主动放弃了著述的权力。
不过,这样一种解释实在经不起推敲。纪晓岚的确是读书甚多,但是古人读书比纪晓岚多的应当大有人在,别的不说,单说在他之前的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等人,恐怕哪个读的书也不能说比他老人家少吧,但为什么这些人就没有因此而封笔呢?
再者,如果按照纪晓岚的这个逻辑,不是大家今后都不要再努力著述了吗?“名山事业”岂不是要到此为止了吗?以纪晓岚的睿智,他完全应当知道,古人并没有包圆所有的真理,也不可能包圆所有的真理。一个时代的人有一个时代人的独特感悟,这些感悟是不会完全重复的。
所以,纪晓岚自己所说的不愿意著述的原因完全是站不住脚的搪塞之辞,他之所以没有尽心著述,写出真正的大书来,明显是另有隐衷。联系到当时政治气候和文化界的现状,这个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这就是高压的文化政策、频繁兴起的文字狱,已经使纪晓岚的思想受到了严重的冲击,迫使他接受了精神上的“阉割”,从此不敢写任何有价值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