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7时多,随着一辆越野车开上山坡,褚时健的侄子出现了。这是一个现代青年,做派与乃父大不相同。寒暄之后,他拿出烟来:"绝版'红塔山',抽吗?"他说,褚时健在请镇里的一些领导吃饭,大概在8点可以见面。按照我们已经习惯的情形,时间又往后顺延了一小时。
由于是夜里,去往另外那个山头的路更显曲折险峻。
黄色楼房前面立着两只白狮子。进门是一个二三百平方米的天井,种着高大的棕榈等树木。褚时健在二楼。
他的身体状况比王石描述的差了许多:看上去和蔼但是虚弱,头发花白蓬乱。走路缓慢,稍长时间的谈话会让他感到疲惫。英雄暮年,让人欷?#91;。坐在沙发上,褚时健开始抽烟--红河卷烟厂生产的极品"红河",据说每包市价60元。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烟,一根接着一根。褚时佐说,褚时健到玉溪卷烟厂后才学会抽烟,因为要经常品尝烟的好坏。
褚时健声音不高,语速缓慢,不时擦去眼角的泪水--风沙眼。"我今年77岁了,过去的事我根本不去想,不如意的东西越想越多,想它自己找麻烦不是?"对目前与他背景相似的企业家(如郑俊怀等)相继出事,他并不大知道,甚至连伊利也没有听说过。"离开企业十几年了嘛,兴趣应该是减了。"而听到张瑞敏、倪润峰的名字,他会频频点头,表示知道。他觉得他们这一代企业家的共性是对事业的忠诚。
对大家对自己的尊敬,褚时健说:"应该说这些事情,掌握规律后别人也能做到。这个我看得很平淡了,如果历史往后延长一点,还是有人会出来把它做好。"
关于褚时健,最普遍的评论是"如果当初给他多少多少钱,他还会那么做吗?"褚时健不同意这种说法。"那时候我们一年挣三四万元工资,干得还是很高兴,还在想企业下一个目标是什么。当时我们的动力主要是,哪个说中国人的企业做不过外国人?发几万块钱算个哪样?底下扫扫地都比那个多(笑)。现在年薪制,工资提高了几十倍,也还是有你说的问题存在。还是要靠法制,要有明确的规定,随意性大就麻烦了。"
"作为企业家,我对褚时健是尊敬的。但是他拿国家一分钱也是不对的。"对王石的看法,褚时健表示同意。
李经纬、郑俊怀等与褚时健背景相似,但他们的要求与褚已大有不同。褚时健不知道"管理层回购(MBO)"之类的概念。"哦,现在年薪不能满足了。"听完解释,他说。尽管如此,他还是认为企业家们拥有企业的股份并不是坏事:"那终究是社会的资本。你现在说资产流失,要是不改制过几年统统不在了,也没人说流失了。而且法制健全以后,遗产税可以拿走他40%、50%,最高可以到80%,请有能力的人来管理,这样就保证了社会公平,又没有浪费资源。"
按照民间的揣测,褚时健、倪润峰等企业家因为贡献与所得回报不成比例都会心理不平衡。"要长远些看,"褚时健说,"这中间有国家利益、民族利益和个人利益,这种情况只能把个人利益摆低一点。你想不通就是自己找包袱背。"
褚时健的侄子以及随从人员一再提醒我们老人要休息了。他时不时要靠到沙发背上歇一歇。这位老人患有高血压、糖尿病等,但是强调自己"很乐观"。他每天晚上11点入睡,早上五六点醒来:"睡不着了。"
褚时健说自己不信命:"我从来不信那个东西。原来我想能活到90岁,出了那个事(昏迷)就难说了。"尽管声音不大,褚时健经常发出的笑声还是有感染力。
老人坚持要把我们送到楼梯口。天井里的风很大,他不顾众人的劝阻,执意前行。他步伐缓慢,而且看上去并不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