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吉尔以例行的纸牌表演开场,他一如往常地请观众上台,我有些犹豫地站起来,随后就被邀请上台。接近安吉尔时,我发觉他十分紧张,在选牌或藏牌的表演中,他几乎都没看我。而我也一直照着规则玩下去,不想破坏表演。
当这例行表演结束,他的女助理很快上台走在我后面,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客气地带我到舞台侧厅。我知道下一个魔术幻觉还需要她,自愿者通常会自己走下台。于是我紧紧把握这个机会,在观众热烈的掌声掩护下,我故意装了一个很土的口音:“亲爱的,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回位子。”
那助理很感激地微笑,拍拍我的手臂,然后转身走向安吉尔。安吉尔正在布置他的道具桌,所以两个人都没有在看我,而大部分观众正看着安吉尔。
我回头溜进舞台侧厅,很小心地穿越包厢笨重帆布的狭窄边缘。
但马上,就有一位工作人员站出来,拦住我的去路。
“先生,对不起!你不可以到后台去。”
这时安吉尔距离我们不远,正要开始下一场表演,如果我跟这个人吵起来的话,安吉尔绝对会听到,并察觉事有蹊跷。
我灵机一动,走上前去,脱下帽子和假发,用正常的音调小声说:“这是表演的一部分,傻瓜!走开!”
这位工作人员看起来很疑惑,但还是低声道歉并退下,我很快从他身旁经过。
我已经花了很多时间计划去哪里找线索。因为舞台被分隔,线索可能在夹层。我沿着一条短走廊走,一直到看到后台夹层。
这里存着许多道具和宣传单,是戏院演出的主要技术区域之一,里面有一些陷阱和造桥的机械装置,还有启动布景的绞盘。一些大的布景板被分割放着,大概是即将到来的演出要用的。
我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各式机器间。如果这场是戏剧表演,就会有很多场景和道具更换,这里应该有些技术人员操作机器。但因为魔术表演大都依赖魔术师本身的设备,剧院技术上的设备仅限于布帘和灯光装置。看到这地方没人,我放心不少,其实也不讶异。
在这夹层后面,我找到我要的东西。
刚开始我还没意识到是什么,只是有两个很坚固的木板箱,很多操纵的控制器,全部东西都清楚印上:私人用——伟大的丹顿。旁边有一台外表笨重的电压转换器。
我的表演曾使用类似的装置来促使电板凳发电,但那只是一个不太复杂的小道具。而安吉尔这套机器显然动力庞大。我靠近时可感受到它散发出一股热气,而且还有一阵低沉有力的嗡嗡声响自底下传出。
我靠近那台转换器,想研究它的功能。此时头顶上传来安吉尔的脚步声,我可以想象他在舞台上来回跨大步发表科学惊奇的那番演说。
突然间,这台转换器发出一阵爆裂声,而且上层控制板开始冒出稀薄恶臭的蓝色烟雾,嗡嗡声愈来愈大。我往后退了一步,但惊慌感使我再度往前。
这时还是可以听到头顶上继续传来安吉尔那充满节奏的脚步声,他显然没察觉下面可能发生什么事。
再次的,这仪器内发出爆震声,这次还伴随着非常尖锐可怕的另一种声响,就像金属薄片被锯开似的。烟雾愈冒愈快,我移到仪器另一边,看到好几个粗金属线圈变得火红灼热。
夹楼中都是杂物,有非常多的干木材、因润滑油而污秽的绞盘、好几里长的绳索、许多废物和一大堆废纸、画上油彩的巨大背景板。这里的物品非常易燃,似乎快要爆炸起火了。我非常犹豫不决地站着,安吉尔和他的助理会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转换器又发出更多怪声响,烟雾再次大量冒出。我因吸进一些烟雾而开始咳嗽。绝望中,我四处寻找灭火器之类的东西。
然后,我看到了转换器的电源是透过一条粗电缆线,连接墙旁一个大接线盒。我冲过去,盒子上有个紧急开关把手,毫未考虑地,我立刻拉下把手。
转换器的燃烧马上终止,只剩一些蓝色烟雾断断续续冒出,但瞬间即淡掉了。最后机器传来一声巨响,随后一片寂静。
大概有一两秒过去吧!我懊悔地盯着头顶上的舞台地板,听到上面有混乱的脚步声,还有安吉尔气极败坏的咆哮。我也听到一些观众的声音,但比之前更模糊,听起来既非兴奋亦非喝彩。上头传来的跑步声和喧哗声愈来愈大。
无论我做了什么,都已经破坏了安吉尔的幻象表演。
我来此是为了找出魔术戏法的解答,而不是破坏表演,前一目的我失败了,后者却又不慎成功。因为这番误打误撞,我知道他使用能量强大的电压转换器,但有引发火灾的危险。
我意识到继续待在那里会被发现,就赶紧远离那快速冷却的转换器,返回原来的通道。我的胸口因吸进那些烟雾而开始疼痛,脑袋也觉得天旋地转。
舞台和观众席听起来有许多人在走动,这对我较有利,不远处还有人尖叫,我应该能在这一片混乱中溜出去。
于是我赶紧跑上阶梯,一次两级,打算无论遇到什么盘问,都不让任何人阻挡我;但眼前出现的景象令我大吃一惊!
我的思绪不知是因烟雾或兴奋激动还是担心恐惧,而显得错乱不清。安吉尔就站在阶梯上方等着我上钩,他大发雷霆地高举双手。
但在我看来,他好像一个鬼魅!灯光变戏法似地穿透他的身体。
我脑海中马上闪过几种想法——他一定是穿了某种特殊衣服来展现那样的花招!一种经过特殊处理的质料!看似透明!让他隐形!难道这就是他的秘密?
同时,我往上跑的冲力推倒安吉尔,结果两个人都趴在地上。他试着抓住我,但他身上涂的东西让他抓不紧我,我赶快闪开。
安吉尔声音低沉沙哑,暴怒地说:“博登!站住!”
“这一切都是意外!不要过来!”
我站起来跑走,留下安吉尔倒卧在坚硬地板上。我的脚步在闪亮的光秃红砖上发出回声,我转弯再往下跑过一排短阶梯,经过另一条空旷走廊,最后来到警卫室。警卫很惊讶地看着我,但他不可能盘问或拦住我。
片刻之后,我已到了舞台大门外,快步走进灯光幽暗的小巷子往海边去。
到了海边我稍作停顿,面向大海弯腰喘息。我痛苦地咳了几下,试着清除之前吸进肺里的毒气。那是个晴朗干燥的初夏夜晚,太阳才刚下山,大道上五彩缤纷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时逢涨潮,浪花轻轻拍打着岸边的防波堤。
观众混乱地从剧院离开,往市中心去。许多人脸上表情都十分困惑,想必是因为表演的戛然而止。我跟着一大群人沿着滨海公路走,然后到了购物大街时,我转往火车站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已是午夜,我回到了伦敦家中。孩子们都在自己房间睡觉,莎拉躺在我身边,而我躺在黑暗中,心里不断回想晚上发生的事。
然后,七个礼拜后,鲁伯特·安吉尔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