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乌鸦的……怎么说来着?”
“你这人真讨厌,乌鸦的足迹,对不对?”
“嗯,没错。乌鸦的足迹③。这个比喻真好,很有诗意。”
“什么诗意!平常哪会对女人说这种话?”
“不不,我没有什么恶意,是觉得这样真美。沙滩上如果印下乌鸦的足迹,不就像这样吗?”
“反正你的意思就是,我的皮肤像沙滩,小皱纹就是乌鸦的足迹。”佳织径直走上马路,寻找计程车。
“佳织,你真不懂我的心。”大介嘟囔着跟在后面,弓身坐进佳织叫到的计程车。
车才驶出没几分钟,风挡玻璃上便流下了水滴。“哦,下雨了。”司机喃喃道。大介轻轻握起佳织搁在椅垫上的手。佳织让他握着,眼光却飘向窗外,步道上的行人还没有撑起伞,雨看来会越下越大,衿香的才艺班应该会提早下课吧。
“今天小衿呢?”
大介仿佛洞察到了她的心思,出声问道。佳织从后视镜瞄了一眼司机的脸,小声回答:
“我妈在带。”
“今天学什么?烹饪?钢琴?体操?”
“我女儿哪有学体操?”她对大介的话感到轻微的不耐烦。
“要考试吧?”
佳织若无其事地把手从大介手中抽回,打开皮包,检查手机。有一通留言。她急忙按进去,是母亲。“才艺课结束后,可以跟小衿去吃个点心吗?”母亲说,背景传来衿香的笑声。
“听到没?你要让她去考试吗?”大介看着窗外,又再问了一次。
“还不知道。”佳织简短地回答。
“既然还不知道,干吗让她学那么多东西?就算以后才决定要让她上私立,也还来得及,何必那么心急。说到考试这种东西,他们还是小孩子嘛,哪有什么偏差值④还是什么玩意儿的标准……”
“我们不是说过,别再说这些事了吗?”
她的目光在后视镜里跟司机的视线相遇,佳织察觉到自己的口气有点凶。
“我没心急,也没有逼她去学才艺,是她自己说想学,我才让她去学的。”佳织刻意用愉快的口气说。她把手机收进皮包,再次望向窗外。
大介有两个女儿,分别念国中一年级和小学四年级。不谈家里的事,是两人交往之初就有的默契。但佳织结婚、生下衿香后,两人虽然还是定期见面,但大介不知不觉便会谈起女儿。所以,佳织才知道他的两个女儿都参加小学考试,进入直升大学的私立学校。大介的家在横滨,他女儿从小学起就得花一小时到市中心的学校上课。直到两年前,大介还配合女儿们的上学时间提早出门,父女三人挤公交车。她连大女儿喜欢吃炸虾、二女儿加入美术社的事都知道。刚开始,佳织对这些话题并没有任何不悦,事实上她自己也开始会对大介说些衿香的事,从衿香第一次叫妈妈、不用学步器自己会走、在婴儿定期健检时受到医生的赞美,或是衿香爱上《古利与古拉》,缠着她一次又一次地读。佳织婚前两人已快走近终点的关系,却产生了一种在儿童馆结识的主妇氛围,令她感受到了与从前不同层次的亲密。
然而,当衿香进了幼儿园,到必须考虑未来学校的时候,大介的话就渐渐踩到她的神经线了。
大介认为女儿们读公立学校就够了,但大介妻子自己从小学就读私立,所以坚持让孩子读私立学校,并且要她们去考试。然而大介觉得,孩子还这么小,没有必要强迫她们去做什么,因此不论任何考试加强班或辅导班,都不许她们参加。虽然她们没做什么特别的事,两个孩子却双双顺利通过考试。不过,现在从结果来看,大介觉得很庆幸。并不是说私立学校什么都好,但他们选择这所学校是正确的决定,不但有丰富的课外教学,而且把重点放在每个学生个性的发展,而非制式的教学课程。学校里完全看不到媒体常报道的粗暴教学景象。这些都是大介单方的说辞,刚开始佳织只是单纯对大介的女儿感到羡慕,因为不只是体育社或合唱团等千篇一律的活动,还有陶艺、舞蹈、马术,从小学部开始就有多姿多彩的正式社团,夏天还有暑期学校,冬天有志愿参加的滑雪学校,除此之外,也会举行女儿节⑤或十五夜等传统节庆仪式,让她觉得姐妹俩能进到这种尽是优点的学校,真是幸福啊。大介夫妻对于女儿的未来,也可以高枕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