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一扇虚掩的门,微笑着问里面修行的人:“我可以进来吗?”这位苦修者是个黑瘦的藏族青年,很英俊,脸上还存有些稚气,正在阴暗小屋里打坐。他也微笑着点头,示意我可以进入。
屋内空间很小,也就3平米的样子,陈设简陋,屋里除了有佛像、酥油灯和转经筒外,还有一张小茶几和一块垫着氆氇的毯子。由于他不会汉语,我们没办法交流,学着他的样子坐在地上。
我摘下帽子,光头在那里打坐,俨然是出家的尼姑。
清晨的空气很清新,我能嗅到吸进肺里野花的香气。白色的雾在树林间缓慢移动,五色的风马旗随风轻扬,毛羽缤纷的鸟儿蹦跳着欢唱。
此地才是真是的修行之地。
也许将来的某一天,我会重新回来,不为流浪,不为观光,只为修行。
在人间仙境里游走,所有的烦恼和疲惫都随着夜色散去了。
苦修者的修行地散布于莲师庙附近山坡上,狭小的石屋或阴冷的山洞是修行者饮食起居和习修密法的定所。密宗最大特点在于注重修持者本身的主观性,最终诠释即“今生成佛”。苦修者男女老少一应俱全,其中又以女性居多,这也许与藏族女性的社会、宗教地位有关,有些女性修持的目的很简单,来生不做女人。
一间间修行的小屋需要佝偻着身子才能进出。
对苦修者而言,物质生活无关紧要,只要能够维持生命,他们追求的是精神的愉悦和生命的超脱。山下的红尘世界距他们很近,因为他们从那里来;而他们的宗教世界距我们很遥远,因为我们从未到那里去。
望着眼前这普通又特别的群落,心生感慨:表面的简陋恰恰反衬了他们内在的富足,物欲横流的现代社会正让我们迷失自我。
这让我想起临出发前走在街上的惊人一幕,其实我们每个人几乎都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在街上漫步,思考着问题,计划着重要的事情。一辆车子突然疾驶而过,差点就把我撞得粉身碎骨。
我也曾视生命为理所当然的事,来到西藏,才发现生命是如此脆弱。
我们一生都在忙着无关紧要的所谓责任,从来不舍得花点时间在生命中的大事上思考,总推说找不出时间,即使是早上刚起床,就有一大堆事要做:打开窗子、铺床、洗脸、刷牙、做早饭、喂宠物、清扫昨晚留下来的垃圾。也许还会发现糖或奶没有了,出去采购回来又要做午饭……一大堆说不完的名堂。然后,有衣服要洗,还有许多东西需要整理,还不止这些,要化妆、弄头发等等,忙得一筹莫展。
有时候我想现代文明的最大成就,就是把人们的心摇晃混乱了,似乎让人们偏离了生命的本意,让生命的意义无法成为人生目标。
很多人不明白生命的意义,比如我。
现代文明虽然声称尊崇生命,但实际上我们的生命贫瘠得毫无意义可言;虽然一直不停地喊着要让人们得到幸福,但实际上却阻碍我们获得真正长久的喜悦。
这种现代的文明,滋生了我们的焦虑和压抑,进而把我们套牢在消费者的机器里,让我们贪婪得一直往前冒进。现代文明利用宣传从每一个角度来袭击我们,并在我们四周建立一个几乎无法攻破的短暂快乐与短期效益的环境。
我们越想逃避,似乎就越陷入那些为我们精心设计的陷阱。
我们最终不能逃离。
有人说西藏是灵魂的寄存地,说在那里有一种情感的基础。也许那就是我们对世界潜在的感觉。
我感觉到在这个孤寂的地方,完全可以把自己的灵魂托付给它,在纷繁中寻找到一直在寻找的那份宁静。
晚上与一个女性修行者挤在一间修行的小屋里过夜,语言不通,我们产生了一个新的交流方式:我整个晚上照着她的修行方式学习修行,渐渐的我的灵魂漂浮了起来。
青朴修行地与藏区其他宗教地的区别在于不存在严密僧团组织,所有修行者上山、下山和修行时间长短都源自本心,也不受任何约束。但他们至少都会修满3年以上,于此终老山林者也大有人在。
山上能见到很多的野生动物,之所以能见到它们是因为它们并不怕人。蓝马鸡拖着长尾在路旁晃悠,不知名的小鸟在脚边觅食,连野兔这等鬼祟之辈也变得大摇大摆。信徒的修行地已成为动物的粮仓和乐园。在这祥和圣地,人与自然和谐依偎共存。
佛说“众生平等”,眼前的青朴的确是佛的世界。
早上起来,远处的雅鲁藏布江在天边亮丽横过,下山小道在经幡林立的树丛间若隐若现。
不知为什么,看到下山的路居然感到很陌生,那是一条通往红尘俗世的路,它可以把我引回那个熟悉的世界,而我却希望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