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那些千百年就存在着的“命根子”相当难毁。木头的好办,立起来的石雕也多少有办法。但那些刻在绝壁悬崖上的、山顶“出阳石”上的,要把它们弄干净,太难,进度相当慢。另外,妮儿河水中的“桅子”以及灵应石上那可恶的两根,因为涨水,姚俐俐也只能暂时地望洋兴叹。
正当姚俐俐对革命的如此不顺利忧心如焚时,偏偏跑出一个女人来捣乱。这个女人姚俐俐几乎不认识,小城也没什么人认识她。她自己介绍是文化馆的,才有人“哦呜”一声说,对了,是文化馆管演出服的上官老师。
上官老师三十岁上下,倒真像个老师,戴着厚瓶盖似的眼镜,把脸遮去了三分之一。有人曾见过她取下眼镜的模样,说倒长得细皮嫩肉,眼睛是一双丹凤眼,蛮漂亮的。
上官老师平常很少与人接触,基本都呆在文化馆装乐器、演出服的仓库里,哒哒哒踏着缝纫机在制作演出服,或用烧红的铁熨斗把演出服一件件熨得平平展展,一遍又一遍。她侍弄那些服装如同自己的儿女。
她做的演出服特别漂亮,尤其是新疆舞蹈中女子穿的小背心:红平绒或黑平绒上,用金色花边滚一道、镶一道、压一道,挨近领边,还会绣上几朵小花,花的颜色与大裙子呼应,女演员扭动脖子时,花朵便要姹紫嫣红地绽放了。
小城人如果有人接触到她,也仅限于借还服装之间。奕华的班上参加学校演出,跳舞,父亲写了个纸条,奕华拿着去找上官老师开后门借(因为服装一般只借给县里的大单位,不会给学校的孩子)。上官老师很爽快地答应了,看得出,她很给父亲面子的。奕华借的是藏族服,跳《洗衣歌》用的。围裙是用各色布条镶拼而成,针脚精细,恍眼看,以为就是整片的花条子布。上官老师叮嘱奕华小心,别弄脏。若脏了,拿回来给她洗:“各色布容易相互浸染的。”
她还为奕华洗了一个大苹果,先用冷水洗,再用温水浸,又用开水烫小刀。她站在那里,为奕华削水果,不声不响的,恍若天堂里的菊花。
后来,奕华才听人说,当初父亲从复旦大学分配到南亘山中心中学教高中,上官便是他的女学生。上课,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老师,老师也时不时悄悄睃她一眼,脸便红。谁料,一年后,奕华的母亲从复旦毕业,以未婚妻的名义追随父亲来到这里。上官就逃跑似地考大学走了,读的专业也奇怪,学了考古。但毕业后竟又回到南亘山。却躲进了文化馆的仓库,一躲就是好些年。
她一直是这样,活得不声不响,吃住也在仓库里。偶尔见到人,便安静地一笑,不爱说话,尽量打手势。比如,奕华还来服装,没一件弄脏的,她笑眯了眼,高兴得双手一攥,作揖似的向着奕华一个劲地捣着,奕华觉得这个动作好生奇怪。
但她却跑出来给姚俐俐添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