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她们会集体兴奋,那是突然有一个男人从桥上走过。如果是个比较年轻的男人,如果他心血来潮坐在桥石栏上正往这边看,那些站在水中勤劳的女人,立刻便会直起身来,拂拂头发,整理衣衫,骚首弄姿起来;至于正在捣衣的女人也会让动作由激烈变得轻缓,甚至像正在开派对的淑女,笑声也装腔做作势了。
那时的奕华怎么也不明白,女人因为男人,会有如此多的面孔。为此,奕华更讨厌”妇女“这个名词:她们像妖,变幻无穷。为了不回家的男人,变幻无穷。
但讨厌归讨厌,她却偏偏往妇女成堆的地方凑。从这点已看出奕华性格矛盾性的端倪。此时,她已走到洗衣场,走过妇女们的当中,选了一块大青石坐下,带着大病初愈的身子。她坐的石头上,也刻满了”桅子“,横横竖竖,向水里延伸。水清澈,小鱼小虾在这些唐代雕刻成的”桅子“上成群结队地聚集,让”桅子“有着漫漶的感觉,在水中一动一闪。
大多妇女都洗完衣服,坐在离水稍远的地方,晒九月底的太阳,聊天,东家长西家短。
今天她们没聊男人,聊着姚俐俐。一个女人说:姚俐俐疯都疯了。出了那件事后,她差不多变成了祥林嫂,见人就说”不是我推她下岩崖的哇,不是我推她下岩崖的哇“。自己做了缺德事还不承认,她凭什么煽扇人耳光把人给扇煽死了嘛?另一个女人说,她也可怜,总是孤人一个。年底男人又回不来了,说要提干了,不能走。男人又不让她去,怕误了工作,影响不好。
“那姚俐俐明年不怀娃了?也30岁的女人了,再不怀,怕也怀不上了。”
“谁知道?她那么先进,唱样板戏唱得那么跩,革命新女性,未必稀罕要娃。”
“你说错了,想都想疯了,还说想生个小子呢,不定就要请假去青海探亲了。”
“探亲也只有12天,除去路途,一周还不到呢,就能折腾出一儿子?她那身刮骨肉?再说,听说在那海拔高的地方一折腾,是要死人的。”
“瞎胡说,人家当地人也是要折腾的。”
……
奕华听着女人们的东拉西扯,知道了妈妈为什么瞧不起小城的女人,说她们是婆婆嘴,只会说闲话。奕华虽然似懂非懂,但也觉得女人们谈论的没啥意思。只是奇怪:女人谈及男人,哪怕鸡毛蒜皮,都又风趣又丰富,妙语连珠。而女人一说起女人,除了刻薄,就没有其它的智慧了。但,听到说别的女人的坏话,女人又是受用的,那哪怕与那人无冤无仇。女人的天敌就是女人吧?譬如,姚俐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