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马镇完全因为油田而存在。镇子里没有一棵树,所有的房子都是金属构造,拼装出来的,就像一个火星基地。谷岳和刘畅早听说这里没有什么好看的,最让人失望的是,距离北冰洋仅两公里之遥,却无法穿过镇子抵达那里——整个死马已属于油田,没有证件,不得进入。
他们薥-也没想在死马停留,一是因为住宿太贵,一夜每人要120美元;二是劳伦斯也不富裕,不想住在这里。于是他们拍了几张照片连夜往回赶。
返程途中下起了大雪,雾气弥漫。路上连个灯都没有,劳伦斯开得很慢。雪花像成群的白色飞蛾,不停地撞到挡风玻璃上。车子綷-常打滑,最严重的一次转了180度,车差点儿就穃-过去了,三个人都吓得心惊胆战。谷岳对劳伦斯说:你累的话我来开。他说没事,还能开。车子越开越慢,平均每小时三四十公里。每次会车,劳伦斯都会往右拐,都快跑到路基下面去了。他毕竟年纪大了,视力也不好,再加上疲劳,越来越让人不放心。谷岳和刘畅也两天半没睡好觉了,强瞪着眼睛帮他找路。他有时候开快了,谷岳就说慢点儿慢点儿。后来一次为了躲避卡车,他们把车开到了坡上,那坡足有三十多度。三四个小时,只开了一半的路,两百多公里。
后来天转晴了,月亮像一盏吸顶灯,旁边衬着数不清的星星,北极光也出来了——这次的北极光比在服务区看到的还要近、还要大、还要炫,跟彩虹似的,从天的这一边一直到另一边,而且它的变化很快,像有灵魂似的,很神秘,似真似幻,不像这个世界里的真实存在。
开了整整一夜,早上五六点钟,太阳快出来时,他们回到了那个服务区。这400公里开了八个小时。三个人疲乏至极,尤其是劳伦斯,他绝不让人替他开车,倒不是因为不信任别人,而是要挑战自己的极限。劳伦斯的房车很小,只能睡一个人。谷岳和刘畅回到餐厅。餐厅那会儿人还不多,他俩找个犄角旮旯儿躺了下来,直接睡了。后来有人来吃早饭,薥-也没有发现桌子底下躺着俩人。
他俩在地上躺了三四个小时,然后收拾东西去找劳伦斯。他老人家居然精神抖擞地出来了,还开玩笑说是北极光带给了他力量。他们继续上路,直接开回费尔班克斯。和劳伦斯分手的时候,他们依依不舍——毕竟还有七八千公里的旅程在等着劳伦斯,那件参加葬礼的礼服还在后备箱里。直观感受是,这也许是劳伦斯的最后一次旅程,想来让人心酸。他俩对劳伦斯话里有话地说:能活着回来真好,希望你一定要小心。劳伦斯连声说行行行,没问题。
一个老人,一辆破车,拖着一辆小房车,渐渐消失在公路的尽头。看着这个景象,谷岳问刘畅:咱们老了会不会这样——在接近生命终点的时候,有勇气去做一次长途旅行,耗尽生命的最后能量?
回到费尔班克斯,就像回到了文明社会似的——有床睡觉,有水洗澡,还有好吃的东西可以填饱肚子。这一切都显得异常珍贵,平时却没有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