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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女性死者留着一头灰色长发,身上穿着一件细致的白色法兰绒睡袍。她侧躺着,双脚靠近着书房房门,手脚分开的方式让她看起来就像在跑步似的。她的身体下方半掩着一支散弹枪,她的头部一侧被人打破了,头发上布满血渍与脑浆残渣,橡木地板上有一大滩血,血液已转为暗色,且变得黏稠了。
我走进走廊,站在与她一臂之遥处。我蹲下摸她的手腕,皮肤已经变冷,而且也没有脉搏。
我保持蹲着的姿势,还是没听到任何动静。我伸长身子往旁边看她的头,应该是被沉重的坚硬物品攻击过,虽然只是一击,却让她伤势严重。那伤口就像一道沟渠,将近有一英寸宽,四英寸长。杀她的人是从右上方往她头上重击,他面对房子后方,向着厨房。我把她的手腕放下,起身后走进小房间。里面的地板大多被一条波斯地毯覆盖着,我站在上面想象自己在寂静中听到从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想象自己手里还拿着用来破坏门锁的撬棍,想象着自己的目标在打开的门口出现,顺势给她狠狠一击。
我低头看到地毯上有一道血迹与头发,有撬棍在上面抹过的痕迹。
除此之外,房间都没有被翻乱的痕迹。这是个没人使用的房间,似乎是因为主人认为家里就应该有个书房,才布置了这么一个房间,而不是因为真正有这个需要。书桌的摆设不像是工作桌,上面到处都是摆在银相框里的相片。但是本来我以为他们俩结婚那么久,应该会有更多照片才对。我在汽车旅馆里与这间房子走廊上看到的两位死者,一起站在其中一张照片里,是克拉玛将军夫妇到拉希摩尔山度假时拍的,背景里四位总统的雕像显得模模糊糊。他的身高比夫人高出许多,看来强壮又严格,相比之下夫人则显得很娇小。
另一张照片则是穿着军装的克拉玛将军,已经是几年前的照片了。他站在几级阶梯的顶端,正要登上一架C-130运输机。在这张彩色照片里,他穿着绿色制服,飞机则是棕色的,相片中的他正在微笑挥手,我猜大概正要开始他一星少将的指挥工作。第二张照片几乎是一样,只是比较新一点,他一样站在一道飞机阶梯的顶端,转身微笑挥手,只不过当时他可能已经是二星中将。两张照片中他都用右手挥手,照片中也都出现我在汽车旅馆看到的那个帆布装衣袋。而在两张照片中,位于装衣袋上方,他的腋下都夹着一个与装衣袋成套的手提箱。
我又到走廊上,用心倾听,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大可搜搜这栋房子,但没必要,因为我非常确定没有人在屋里,也知道这里不会有我需要的东西。所以我好好看了克拉玛夫人最后一眼,看到她的脚底板,想着她当寡妇的时间没有太长──也许是一个小时,或者三小时。我猜地板上的血迹已经出现了十二小时,但在法医抵达前,没人可以确定这一点。
我循着原路走出厨房,到外面后绕往前门去找桑玛,派她进屋看一看──这样比我用言语解释还快。四分钟后她才出来,看来平静而镇定。我心想:桑玛,你的表现为自己加了一分。
她说:“你相信巧合吗?”
我没说话。
她说:“我们得跑一趟华盛顿。去瓦特·瑞德医院再次确认验尸报告。”
我还是没说话。
“这样一来,他的死不是显然变得很可疑吗?我的意思是,这概率有多高?在四万或五万个军人里,找得到一个跟老婆在同一天死掉的吗?先是克拉玛死掉,接着他老婆又被谋杀。”
我说:“不是同一天,甚至也不是同一年。”
她点头说:“好,就算一个死在除夕夜,一个死在新年。但这刚好就是我想说的:你能想象瓦特·瑞德医院昨天还有病理科医师值班吗?所以他们必须特地把人拖来做这件差事。从哪里呢?可能是从舞会上吧。”
我露出短暂的微笑:“所以你要我们北上去跟他们说:嘿,你们确定你们的医生昨晚神智清醒吗?他不会兴奋到没办法分出心脏病跟谋杀的差别吗?”
她说:“我们得查一查。我不喜欢巧合。”
“你觉得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她说:“有人闯进来。克拉玛夫人被破坏门的声音吵了起来,下床后随手拿起放在身边的散弹枪,下楼后走向厨房。她是个很勇敢的女人。”
我点点头。将军的妻子就是这样强悍。
桑玛说:“但她动作太慢。闯入者已经一路走进了书房,当她经过时,从旁边用那把撬开门的撬棍攻击她。他也许比她高一英尺,是个右撇子。”
我没说话。
“所以我们得去一趟瓦特·瑞德医院?”
我说:“我想是这样。这里一结束我们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