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我似乎又回到了宽阔的河面,但是我到处都听不见呼喊声了。我猜吉姆也许抓住漂浮的树干坐在上面了吧。我实在是累坏了,因此躺倒在船上,告诉自己不要再瞎操心了。当然啦,我并不想睡着,可是我实在困极了,于是我想小睡一下应该也无妨吧。
我想我应该睡了很久,因为当我醒来的时候,天上的星星正闪耀着,雾已经全部消散了,而我正从河道的一处弯口经过。起先我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以为我正在做梦呢。而当我稍微清醒了之后,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好像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这条河实在是阔大极了,两岸矗立着又高又密的大树,像一堵堵坚固的墙壁一般。我往河的下游方向望去,瞥见水面上有个黑影,于是我向那边划过去,却发现那不过只是两根绑在一起的木头罢了。后来我又看到另外一个黑影,于是又向它追去,这次总算对了,那是我们的木筏。
当我靠近木筏的时候,看见吉姆在上面沉沉地睡着,头深深地埋在两膝之间,右手靠在船桨上,另外一只桨被撞烂了,而木筏上满是树叶、树枝和泥土,看来他也满惨的。
我把船系紧,趴在吉姆的下方,用拳头推推吉姆,叫着:“嘿,吉姆,我睡着了吗?你为什么不把我叫起来呢?”
“谢天谢地,是你吗,哈克?你没淹死——你又回来了?真是难以让人相信啊!孩子,让我摸摸你,噢,你真的没死!你又活蹦乱跳地回来了,跟从前一模一样——跟以前的哈克一模一样,真是感谢老天啊!”
“吉姆,你怎么啦?你喝醉了吗!”
“喝醉?我有酒喝吗?我哪有机会去喝酒啊?”
“如果你没醉的话,那你为什么一直胡言乱语啊?”
“我哪有?”
“你没有吗?你不是一直瞎扯着说我回来真好之类的吗?好像我曾经离开似的。”
“哈克,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你没有离开过吗?”
“离开?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哪儿也没去啊,我能去哪里啊?”
“一定有什么事情不对劲。我还是我吗?我到底是谁啊?我想要搞个清楚。”
“嗯,很清楚啊,我觉得你就在这儿啊,你是一个老呆瓜啊,吉姆。”
“我是吗?那你回答我的问题。你不是划着独木舟想把绳子系在滩头上吗?”
“我没有啊。什么滩头?我才没看到什么滩头哩。”
“你没有看到滩头?你瞧瞧——那绳索松了之后,木筏不是被河流冲走,把你和独木舟留在浓雾中了吗?”
“什么浓雾啊?”
“就是那场笼罩了一夜的浓雾啊!我们不是曾经互相呼喊,在那些岛中间被搞得晕头转向,连自己在哪儿都弄不清楚吗?我不是被河流冲向那些小岛,差点被淹死吗?不是这样子的吗?”
“吉姆啊,哪有发生这么多事。我没看到雾,也没看到岛,也没有麻烦,什么都没有。我整晚都坐在这儿跟你讲话啊。后来,大概10分钟以前你就睡着了,我想我大概也睡了一觉。你那个时候没有喝酒,所以你一定是在做梦。”
“不!我怎么可能在10分钟里面做这么长的梦?”
“嘿,你真的是在做梦啊,因为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嘛。”
“可是,哈克,一切情形我都记得很清楚,就好像是——”
“记得多清楚都没用,因为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事嘛。我知道得很清楚,因为我一直都在这儿。”
吉姆沉默了大约5分钟,沉思着,然后他说:“好吧,哈克,我承认我真的做了梦,但这可是我做过的梦里面最令人惊心动魄的,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累人的梦。”
“噢,没错,有时候做某些梦可是会让人累得半死呢。这个梦可是很吓人的——吉姆,跟我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