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想活得好,活得圆满,就得从自我醒觉做起,从虚幻的我中解脱出来(无我),而用真我来生活,这就是佛经上“空”的本义。当我们从虚幻的我中醒觉过来之后,真我就不再是“见闻觉知”所形成的我。真我是不可能用语言文字来诠定的,所以就语文和逻辑思考的角度去看,它是空性。就其本身的存在而言,它是实性,所以佛经上说“空性即实性”。这个实性便是不受任何觉知或实证逻辑所定的菩提自性,它的大用就是智慧,是创造性的生活根源。
当一个人从幻我中解脱出来时,他的智慧就要大放光明,有纯净的理性,有慈悲心,能过创造性的生活。这时就产生了积极的心智,那就是积极自我的实现,也是菩萨净土之行。
在佛经里头,大乘菩萨的解释是:无私的善行者,也叫做醒觉的有情菩萨。在佛陀时代,有一位在家的居士叫维摩诘,他的修行已经到了圆通的地步,其对佛陀的十大弟子也时有垂教和启发。有一天他当着众多佛陀的弟子面前,与文殊菩萨讨论大乘菩萨的行持时说:
虽行于空而植众德本是菩萨行,
虽行无相而济度众生是菩萨行,
虽行无作而现受身(实现自己的潜能)是菩萨行,
虽行无起(不起心动念)而起一切善行是菩萨行。
很明显,大乘菩萨就是积极的自我所产生的光明性。他心怀净土,包容一切,济度众生。
醒觉本身也意味着完全的解脱。当我们能从许多虚妄的自我观念中解脱出来时,便见到了自性。这时,对原有虚妄的我而言是“空”,但对自性的智慧而言则是“实”。又因为智慧本身没有性状,没有体性,它是一种潜能,一种无法限定、不可描摹的可能性,所以它是空性;但是只要用它在待人接物上,它又是如如实实地表现得那般贴切恰当,所以它又是实性。这个既是空性又是实性的我,便是醒觉的自我。
这样说明佛学中自我醒觉的观念,显然还不容易让读者完全了解。现在再就唯识学的角度加以分析:
现实我——依他起性所产生的我相
自我观念是个人生活经验的产物。每一个人在日常生活当中,总是把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自己适应环境的观感,以及生活上满足需要的方法和欲求,综合成为一个我相。在这个我相里头包括了自己的种种心理需要、行为模式、情感的反应、能力和想象力。这与心理分析学家霍尼所谓的实际我非常接近。实际的我是自己与环境互动作用的产物,它本来是不存在的。换句话说,我们对自己所执著的自我形象,都是因缘所生的意识活动,而不是实在的东西。这在佛经来看,是很明显的,龙树菩萨在其《中观论》中说:
因缘所生法,
我说即是空。
这个被一般人认为是实实在在的我,在佛经里却被视为假相或影子,认为它不是本来就有的自性。《楞伽经》里头也谈到“无性”的问题,它说人类本身没有什么可以具体掌握的自性,如果有的话,也只不过是生活经验的因缘互动所产生的自我印象。而那些印象毕竟是外来的,不是本来就有的。如果拿因缘所生的我相当做自己,简直就像把梦境当真一样的犯了错误。
然而实际的我是人类生存现象的自然表现,我们离不开这个因缘所生的我相,也不可能逃避这个我相,因为它是生活的轨迹与倒影,它伴随着生活自然出现。这一来《金刚经》上所谓的“无我相”,指的不应该是没有我相的存在,而是指一个人不要被我相所束缚,要从我相之中醒觉过来,否则就会堕入一个自以为是的自我中心里头,而生活在一个狭隘的心理生活空间,失去活活泼泼的生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