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当我年轻幼稚的时候(2)

写一封无法送抵的信 作者:《读者·原创版》杂志社


 

这是菲茨杰拉德的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开头,我在书店里,街上正淅淅沥沥下着雨,一个身着蔚蓝色制服的空姐站在门前,她好像在等车,撑着一把红绸伞朝远处张望着。此情此景,让我恍在梦中。我反复看这本小说的开头,文字一行行飘过眼前,仿佛岁月在倒流,直看到少年的自己落寞地从雨中走过,在书店的门前踌躇。这本书的开头击中了我,既深得我心又隐隐约约感到稍欠达意。接下来的文字,是解释别人的绝大多数隐私都不是“我”刻意打听来的,而更多是不经意间的意外或别人主动的倾诉。我还不是十分清楚它为什么打动我,好像是从这自叙的文字中看到了早年的自己。遗憾的是,文字的表述似乎有些疙瘩,我怀疑其译文的流畅,开头三句话竟出现了四个“我”字,用“优越的条件”一词指人的秉性和天赋似也不甚妥当。我没有买这本书,因为我下意识地觉得应该有更好的译本。

此后,我陆续又见过该书的几个译本,译文当然各有长短,但比照阅读却像面对不同的书。小说的英文原名为“The Great Gatsby”,直译应是《伟大的盖茨比》,小说以旁观者尼克的角度叙述,伟大、了不起,或者大人物、大款、大腕儿,都属于年轻人尼克对盖茨比观察得出的结论。经由不同的翻译,一个人的视角就变成了多个视角。从这些不同译本中,我隐约看到他们塑造的“我”是多么不同,而这个“我”与自己的秉性有诸多相似之处,这激起我极大的阅读欲,但面对缤纷的译文却使我无所适从,不知哪个译本更值得信任。

前不久,我看了根据这部小说改编的电影,英文名完全未变,译成中文却是《大亨小传》。该片由大导演科波拉改编剧本,克雷顿执导,是一部好莱坞当年炙手可热的大片。我是在影片完成多年后才通过DVD看到的,就像看了太多译文,我对其将信将疑,虽兴味盎然,但已没有惊喜。电影保留了原作的叙述视角,以第一人称叙述整个故事,透过耶鲁大学毕业生尼克的眼睛,描绘了20世纪20年代纽约长岛的世态人情。电影开头的道白和小说几乎完全一样,移民东部的沉静青年尼克因缘际会成为“大款盖茨比”的邻居和倾听者,他旁观和见证了盖茨比与堂妹黛西以及大学同学汤姆的三角恋纠纷。尼克的叙述视角让故事充满扣人心弦的魅力:盖茨比有着谜一样的出生背景、奢侈豪华的物欲生活,但却极其孤独,他心中始终对初恋情人黛西怀有不变的爱情梦想。盖茨比像中国古代的富豪石崇一样,宴会不断、大肆铺张,但他费尽心思的一切奢侈却都不是为自己享乐,而是要重现与黛西的未竟情缘。而生于富有家庭的黛西只是徒有美貌,她嫌贫爱富,浅薄而神经质,势利而寡情,一厢情愿的盖茨比最终被黛西的丈夫汤姆阴谋暗害。他含冤而死,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痴爱的女人早就背叛了他。而那女人制造的车祸,以及她丈夫与人通奸的孽债都压到了盖茨比身上,他成了彻头彻尾的替罪羊。

应该说,小说和电影都揭示了人生的冷酷、无奈和人性的虚无,但两者都不约而同地通过叙述者之口让人相信未来:未来曾经从我们手中溜过,但没关系——明天会跑得更快,我们的双手会伸得更长……总有一个美好的早晨在等着我们。结论是,只要坚韧不拔地去追求,就能享受成功的喜悦。

如果在我年轻幼稚的时候,这些陈词滥调可能会让我热血沸腾,但现在的我听到它们,心中只有窃笑。事实上,影片本身恰是这些话的反注:盖茨比曾坚持理想、坚守爱情,结果冤死了都不知原因,他个人的悲惨结局,给了这个光明畅想一记响亮的耳光。

当我年轻幼稚的时候,特别喜欢听人教诲,总觉得任何教诲都可能使我在生活中少犯错误;当我不再年轻幼稚的时候,太多的教诲令我迷乱,就像五花八门的译文或改编电影,他们多是在自说自话,很少能真正适合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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