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决定秘不发丧,但根据藏传佛教的大活佛继承制度,要马上寻找五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秘密总有一天会被揭开,早日把灵童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有利的。桑杰嘉措深谙这一点。
转世灵童是藏传佛教独特的法脉传承制度。当年,黄教创始人宗喀巴大师最小的弟子根敦朱巴圆寂后,教派内部为了防止分裂,决定采用藏传佛教另一派别——噶玛噶举派的转世办法,由根敦朱巴的亲属和各位高僧指定一名男孩为根敦朱巴的转世,这名男孩就是后来的二世达赖根敦嘉措。从此,达赖喇嘛活佛转世系统就形成了。
从宗教体制看,转世灵童制度能够维持现有制度的稳定,尤其是保护既得利益者的权力。桑杰嘉措要想抓住大权,就一定要在转世灵童问题上掌握先机。
灵童应该向哪里去找呢?桑杰嘉措和众心腹商议,这次遴选灵童,因为事关重大,仍需要严格按照寻找灵童的固定规矩宗旨办,但一定要严守秘密,以不惊动任何人为宗旨,尤其是拉藏汗的人马,否则一旦泄露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人的痛苦总是难以根除,似乎只有痛苦降临到自己身上时,才是真正的痛苦。
冬天已经来临。藏南门隅地方的一条小路上,有一对年轻的夫妇正偎依着踽踽而行。妻子身怀六甲,走路很艰难,而寒风呼啸更让她难以忍受。丈夫早就已经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罩在妻子身上,他身上阵阵寒冷,但心里的寒冷更严酷,自从妻子嫁给自己,没享受过任何幸福,而眼下,孩子还没出生就要跟着受苦,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实在是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不过,虽然如此,妻子并没有对他有过丝毫的抱怨,因为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她相信困难的日子总会过去,只要和自己亲爱的丈夫在一起,那就是最大的快乐。
没有人认识他们,但他们的名字会永远留在历史上:丈夫名叫扎西丹增,妻子名叫才旺拉姆。他们即将要出生的孩子还没有取好名字,因为疲惫不堪的他们已经没有心思和精力。
他们为什么这么孤苦呢?因为他们刚刚结婚一年,就被狠心的哥哥和姐姐赶出了家门。没有了家,他们只能漫无目的地走,等待佛祖降下慈悲,赐给他们一个温暖的角落,生下苦命的孩子。
走着走着,前方的大市镇——乌坚林就要到了。才旺拉姆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她靠着丈夫,缓缓地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寒风吹在身上脸上,更添几分悲凉。扎西丹增连祈祷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还是努力打起精神,紧紧抱住妻子,希望给她最后的温暖。才旺拉姆把手伸进丈夫怀里,她真想哭,但又怕惹丈夫伤心,于是微微一笑,对丈夫说:“丹增,佛祖会眷顾我们的,上天总会怜惜好人的!”扎西丹增也一笑,他知道,妻子到什么时候都会爱着自己,心疼自己。扎西丹增从怀中取出最后一块干糌粑——还带着他的体温,放到妻子手里,妻子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干粮了,她舍不得吃,又交到了丈夫手里。扎西丹增急了,带着哭腔说:“吃吧!就算为了孩子!”
才旺拉姆心里一酸,接过糌粑吃了起来。
这时,从另外一条路上,一个喇嘛远远地朝这边走来。他是乌金岭寺的僧人,正好出游归来经过这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似乎有一种预感,好像一定有什么事会发生,说不清是什么事情,但这种预感让他胸口憋闷,渐渐累积成无法解脱的烦恼。作为一位修行多年的喇嘛,他还没经历过这样无来由的烦恼。
正这样想着,远远地,他看到两个人静静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其中一个还是大腹便便的孕妇。他心里一惊,心头热血上涌。难道预感中的那件事就要发生了?他快步走向前去。年轻的夫妇二人相扶着站起来,朝喇嘛鞠躬行礼。喇嘛连忙还礼,并做手势请妇人安坐。
“你们是哪里人?大冷的天怎么在这里坐着?”喇嘛关切地问道。
“大师啊,我们是宇松地方的人,没有家了,我妻子就要生产,求您发发慈悲,收留我们吧。”扎西丹增眼含泪水,跪倒在喇嘛面前,不停地磕头。
仿佛即刻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紧抓,这喇嘛热血沸腾,他身体一晃,竟然也跪倒在地,嘴里念念着说道:“施主,是我有罪,让你们流落这里。”夫妇二人有些吃惊,但他们似乎也早就预感到自己的命运会发生转机,所以也没有太过惊讶。喇嘛说完便起身,引着二人朝乌金岭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