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搞定了王县长之后,孙啸伯的心情大为放松,在西安请了一回客,又吃了几次回请,其乐融融之中,几乎乐不思蜀。邹震得了荣庆斋老板的好处,早已存下了心思。眼见他心中担忧渐渐消除,便示意荣老板,可以满足他的愿望,和孙啸伯正式碰面了。
荣老板这两天特地旁敲侧击地探听约翰逊的口风,始终没有和党玉昆藏宝传说联系上一丝半毫,这才略微放心。不过,他想看看约翰逊和孙啸伯见面究竟会产生怎样的戏剧效果。约翰逊果真仅仅是留意孙啸伯笔下的那些文字?这背后,将会有怎样令人始料未及的变化呢?
荣老板在自家后宅摆了一桌酒席,菜肴是西安天然居老字号饭店预定的,提前一刻钟送来,确保热度和新鲜。约翰逊特地穿了件在北平时购置的长衫,揽镜自照,除了脸部特征外,几乎都已经汉化了,再加上流利的汉文,足以和任何人交谈不受障碍。
至于孙啸伯,已经提前一天得到了邹震转托的邀请。他的亲戚开了家古玩店,很想求孙啸伯写一块店牌,特地设家宴招待,希望他能赏光。孙啸伯看在他这些天帮忙奔波的面子上,自然是应允了。次日黄昏,坐上一辆暂借来的汽车,一溜烟开到了荣庆斋店铺门口。荣老板早已接了电话,站在门口恭候。寒暄几句后,先请客人进铺子坐,顺便看看陈列的器物,品点一二。
孙啸伯草草扫视了一番,面无表情,显然是将这些东西都不放在眼里。荣老板想他昔日和党玉昆交好,眼底下过的哪件不是价值连城的重器?自己这点玩意儿,不入他的法眼那是必然的。但他不甘心就此受到轻视,转身从锁着的柜橱里取出一只战国玉虎来,足有半尺长,在灯光下油润生辉。孙啸伯伸手把玩了片刻,说这东西不错,可以玩玩。
荣老板心中叹服,转而请来客们沿屋后走廊进后宅。后宅正厅里,两只电灯齐开,一片光亮。荣老板请孙啸伯在首席坐下后,忽然变戏法般从侧屋里请出一位长衫洋人来,安请在他的身边坐下,介绍说这是来自北平的美国大藏家约翰逊博士。
孙啸伯颔首致意,约翰逊却拱起双手,微微欠身施礼,说:“久仰孙先生的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这样陈腐的客套话,从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嘴里,以流畅纯熟的京片子说出来,透着股难以言说的古怪意味,登时令孙啸伯和邹震二人相顾而笑。看样子,此人来中国日久,不但穿着入乡随俗,连口音都变了,也亏得他下了这番功夫。
荣老板取来家藏的陈酿美酒,逐一替客人斟上,举起酒杯来,以东道主的身份说:“鄙人久在西安做生意,蒙邹先生照顾,孙先生是鄙人久已想见的书法家、长者,约翰逊先生是我生意上的大主顾、好朋友,今天在桌上的几位,都是荣某内心钦佩的,大家聚在一起非常难得,在下先敬各位了。”
他领了个头,活跃了席中的气氛。众人纷纷举杯响应,先将头一杯开宴酒喝下去。然后,荣老板脑袋侧向邹震,低声嘀嘀咕咕说些闲话,拉开了空档由约翰逊和孙啸伯交流。但他耳朵还是留神倾听他们的谈判内容,恨不得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约翰逊恭敬地敬了孙啸伯一杯酒,说:“我虽然也是做古玩生意的,但是跟荣老板又有不同。我不但收藏、买卖古物,而且还悉心研究它们,尤其是古文字。由于我在大学里学的是这门专业,所以对于东方文字,特别是中国的古文字,有着浓厚的兴趣。现在,甲骨文研究正炙手可热,做这门工作的人也多,所以就不去掺和了。我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篆籀文字当中,无论是钟鼎、金文、石鼓文、大小篆书,都有涉猎。我手里先秦的古器虽不多,但由于生意的方便,集藏了不少拓印的文字,风格迥异。当然其中最为神往的是石鼓文。可惜,目前北平故宫里所藏的那十只存世石鼓,刻文散失殆尽,只有在古拓本里找它们的踪迹了。真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