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文垂手说:“您忘记了,他是党玉昆的侄女,来办的当然是跟您提起过的那件正事。”
孙啸伯一惊:“难道,她真的去替党玉昆迁坟了?”
孙连文忙禀告父亲,昨天夜里自己陪她一同起出了党玉昆的遗骨,从渭河码头启运,今天上午到老君渡改走陆路,这会儿,怕是应该到了目的地党家村了。孙啸伯没想到这个俞小姐跟自己儿子居然出手如此之快,不声不响地就迁走了党玉昆的坟,惊诧之余,有些遗憾地说:“这件事,你们太心急了,本该告诉我的。也罢,既然安全地运出城了,也就平安无事了。不过,她迁完坟还要来陈仓,还有什么事情没办完啊?”
孙连文笑了笑,说:“她再来陈仓,就是纯属散心了。住些日子后,我倘若回西安去继续教书,她跟我一起走。说不定,还要带灵秀去呢。我想,去北平上学已不现实,不如让她就近在西安读书,反而方便,互相照应也不成问题。”
孙啸伯嗯了一声,心里有喜有忧。喜的是,女儿可以不必千里迢迢去北平上学了;忧的是,这俞小姐有几分阴魂不散的意思,老是纠缠着孙家、纠缠着儿子,让自己心中不安。他感觉到,这个年轻女子不是寻常之辈,文静秀气的外表下隐藏的东西太多,自己的儿子实在不合适跟她交往,更不用谈婚姻嫁娶了。他得设法弄清楚她的底细,别让孙家这根独苗毁在这些男女孽情里。
这边父子俩正在谈话,院门外,灵秀琐碎的脚步声传来。她听佣人说老爷子回来了,高兴得一溜烟过来看望。只见父兄神色有些暧昧地坐在屋子里,她咯咯笑了一声,说:“爹!您一回来就找哥哥。偏心!”
孙啸伯望了她一眼,一肚子的郁闷暂时抛下,放声笑道:“别恼嘛,我找你哥是跟他谈事情的。这些天我不在家,想不想我?”
灵秀有点赌气地说:“当然啦。哥跟俞小姐白天黑夜里不知道忙些什么。得了空在宅子里,也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瞧见我爱理不理的。我憋了一肚子的气,正要等您回来说呢。”
孙啸伯看看儿子,指点责备说:“这就不对了,父亲出门,你在家里第一件大事就是照应好妹妹。在家尚且如此,日后去了西安,还能指望你吗?”
孙连文脸色微微涨红,带了歉意说:“妹妹不知道俞小姐有正经事要办,没有多陪她。也罢,我这两天算是空闲了,可以带她到处走走,尤其是去文明旅社,拜访那位吴少爷,她肯定乐意。”
灵秀听他说着说着就乱扯,轻轻打了他一拳,说:“你还称自己是个闲人?我看你忙前忙后侍候俞小姐,献殷勤还来不及呢!”
孙连文嘿嘿一笑,说:“别攀咬人家俞小姐了。俞小姐走了,估计好久不会来陈仓了。你怕是很难再见着她了。”
灵秀不明所以,去看父亲。
孙啸伯捻着胡须,说:“是啊,这女孩儿走啦。是得有好一阵子见不着啦。见不着也好!眼不见心不烦,这句话对咱们孙家人而言,是大有裨益的。”
孙家兄妹面面相觑,一个心知肚明,一个蒙在鼓里,但都感到老爷子的这句话有些过分。
(四)
孙啸伯说出了那句兼带评价的话语时,那位曾令他心烦意乱的女子俞梅,此刻也正处在一连串意外和曲折中。今天凌晨,她率着挑工船夫运载着党玉昆的骨骸离开码头,顺着渭河一路直下,湍急的河水在距陈仓二十里地的拐弯口放缓了劲头,船速明显减缓下来。船夫们都是渭河上来去多年的老把子,这时候扯起了灰布船帆,在一个近似 S 形的弯口过去后,角度方向一变,呼呼大风鼓起了风帆,带着船重新加速,在宽阔的河面上划出一条狭长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