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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军司令官部西三楼会议厅内,铺有绿金丝绒台布的长桌两侧,坐满了日本情报部门的高官,其中有总务厅长官星野直树、宪兵特高课长岸信石斋、警务司长小岛四郎等,人人正襟危坐。小岛四郎最为不安,面如死灰的脸上透露着恐惧,事先梅津美治郎警告过他,他也立了军令状,可偏偏不长脸,就在天皇御弟身上出了事,梅津美治郎能放过他吗?
从走廊里传来一阵沉重的皮靴声,小岛四郎觉得皮靴尖利的刺马针一下下踩在他的心口上。皮靴声停顿了一下,卫兵拉开厚木门,梅津美治郎出现了,他似乎有意在门口有一个短暂的停留,似乎在显示他完美的权威。下属们一下起立,机械地一低头,没人敢正眼看他。
梅津美治郎走到桌子一端,他背后就是一面日本国旗。他没有坐,把白手套摘下来,朝桌上一扔,视线滑过每个人的脸,屋子里静得能听到每个人喘气的声音。
梅津美治郎压抑着声音说:“我特别想代表天皇给我的部下颁发勋章,而不是代天皇惩罚下属。不幸的是,我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违心的事。”小岛四郎全身在发抖,几乎站不住了。
梅津美治郎的目光在他脸上定格了。他的语调开始变得平和:“小岛四郎对日本帝国开拓满洲有功,人们不会忘记你。但是功不能永远抵过。今天的事情还用再说吗?这是给天皇脸上抹黑!天皇御弟专车被炸,摩天岭日军仓库被抗联洗劫,几乎同时,新京特别市和哈尔滨特别市到处是有关此事的传单,配合得何其默契,反满抗日气焰何其嚣张!我该怎么办?可惜我有勋章却发不出去,不知该把它戴在哪一位胸前。”他那阴森森的目光再一次令在场者胆寒。
他对小岛四郎说:“小岛四郎是逃不脱责任的,我唯一能做的是不把你交到军法处,但愿你能洗刷自己,并可以挽回关东军的荣誉。”小岛四郎早已料到了这样的结局,梅津美治郎没说处死他,也没说出让他自裁。可小岛四郎觉得,他哪怕是轻轻吐出的一个字眼,都浸透了杀机。此时小岛四郎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死,似乎是一种赎罪、一种解脱,一种光荣的选择。他迈开机械的步子向前几步,解下战刀,双手举起。梅津美治郎示意副官接过战刀,副官捧着战刀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什么。梅津美治郎声音低沉地说:“你的妻儿老小,会得到照料的。”小岛四郎心满意足了,放心了,可以轻松地去为大日本的荣誉自裁了。
小岛四郎又接回战刀,转身面对众军官悲怆地说:“各位,别以我为榜样,永别了!”说毕,双手握刀,高高举过头顶,用力刺向腹部。血呈扇面形喷溅而出,顺着护壁板的墙面往下流,接着是沉重的重物倒地声。
从门外进来一些士兵,用简易担架抬走小岛四郎,随后是水龙头拖入,片刻间冲干净了橡木地板和护壁板上的血迹。完全像事前有所准备一样,一切做得井井有条。军官们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似乎是观看清扫卫生一样。随后,梅津美治郎双手向下一压,自己首先落座,接着是一片挪椅子落座声。
张景惠公馆客厅里,气氛要轻松得多了。张景惠对来访的白浮白说:“真他妈邪了!里外开花,天皇御弟专车被炸,东边道摩天岭讨伐队大本营、军火库同时被攻破,是什么人走漏了消息呢?”
张景惠点着白浮白鼻子说:“真叫你蒙对了,小心不为过,你是一点嫌疑也沾不上啊,日满协和的楷模!”接着他很神秘地告诉白浮白,梅津美治郎都气昏了,要把小岛四郎正法呢,还扬言要掘地三尺,非挖出这个深藏的间谍不可。张景惠脑袋都想疼了,也想不出毛病出在哪里。
白浮白问他:“会是什么人走漏风声呢?”
张景惠又说:“方才梅津美治郎把我叫去了,发了一通火,说一定是满洲官员充当了间谍,可一个个过筛子,又觉得谁都不像。我说了,高层满洲人我都敢拍胸脯担保,好不容易爬到塔尖上,当了人上人,除非疯了,活腻了,才干这种掉脑袋的勾当。”
白浮白问:“梅津美治郎听了这话怎么说?”
张景惠说:“他有什么招?猎狗似的,这闻闻、那嗅嗅,我看是狗咬尿泡,一场空。”
白浮白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茶,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有事求总理大人。”他很从容地从公事皮包里掏出两根金条,放到桌上,沉甸甸、金灿灿的。
张景惠说:“你这是干什么?你跟我还来这个?”
白浮白是为孙德超活动。他说:“这又不是给你的。如今办事,也总得上下打点吧?我也不好让总理掏自个腰包啊。”他的要求不高,警察总监已叫人占了位,孙德超谋不到警察总监,退而求其次,副警监也行啊。
张景惠装傻,他问:“还是为那个孙什么?”
白浮白重复一遍:“姓孙名德超。”其实张景惠是装糊涂,一个地位接近警察总监的人,会不在他的视野之内吗?他故意发问:“这个孙什么超到底是你什么人啊,值得你下这么大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