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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白天短,才下午四点,天色已近黄昏,路灯都亮起来。下自习的铃声响了,新京医科大学阅览室里的学生陆续出去用晚餐了。
陈菊荣仍在看书,西江月从书库里间走出来,来到她面前,用手指头敲敲桌子提醒她看墙上的挂钟,到吃饭时间了。
陈菊荣有几分慌乱,忙合上书,双手盖住,说:“是西老师呀!这就走。”正要把书装进书包,西江月想接过来看看,问她看什么书。陈菊荣躲闪着不让他看,说是专业书。她把封皮冲他一亮,是一部《实用内科学》。
西江月脸上露出明显的嘲弄笑容,劈手夺过,扯去封皮,原来是一本《中国之命运》,封面赫然印着作者蒋介石的名字。须知,这本书在伪满洲国是绝对的禁书。陈菊荣脸色骤变,下死力往回夺。
正这时,一个日籍教官走过来,陈菊荣更害怕了,却不料西江月没事人似的把那本《中国之命运》重新伪装好,替她放进了书包。陈菊荣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望了他一眼。
二人一起走出阅览室。踏着积雪的路,西江月和陈菊荣走在獐子松夹道的小路上。西江月说:“你怎么这么大意,居然在大庭广众场合看这种书?”陈菊荣嘴硬,说:“包着实用内科学的封皮呀!”
西江月笑了,“这不是哄弄小孩的把戏吗?这本书是从哪儿弄来的?”
陈菊荣不说实话,声称是捡的,在澡塘子里捡的。西江月怎么会信?不禁哈哈大笑。陈菊荣问他笑什么?
西江月说:“我笑你可爱单纯。好吧,就算你从澡塘子捡的吧。”随后,他用爱护的口吻提醒她记住,切不可自我暴露,方才她不肯说出书的来路就很好,应当守口如瓶,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出卖朋友,出卖民族利益。
陈菊荣心里热乎乎的,却也不敢轻信,装作说不懂老师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西江月却说起那天她撒传单的事,她的勇敢确实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陈菊荣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有良心的中国人都应该这样。
问题是中国人虽有良心,却不是人人都能这样,还需要有人来唤醒,西江月问她:“愿意当一个敲钟人吗?”
谁说陈菊荣傻?她开始反客为主了,一边猛点头,一边试探地问西江月:“听说医大有青年读书会,老师知不知道?”
西江月的嘴封得很严,说他不清楚。从他呢子大衣口袋里装石灰掩护自己,到方才的一席话,陈菊荣有理由认定,西江月是有背景的人,可他刚刚把门拉开一条缝就又关死了,她很失望,显然,西江月信不着自己才会这么谨慎,她是可以理解的。西江月还是留了话口,警告她不能到处乱打听,也许有一天,会有人去找她,看她表现了。
这是什么意思?考验吗?没等陈菊荣问出口,这时有几个日系女生过来,他二人便转向了食堂方向。
陈菊荣又说起校园传闻,她没说自己去过建国大学,还站脚助威过,她谎称听一个同学说,建国大学罢课了,反奴化教育,驱逐总长,轰轰烈烈的,新京医大怎么这么迟钝呀!就这么袖手旁观啊?
西江月毫不掩饰地站在建国大学学生一边,他正要跟陈菊荣说这件事,用不到明天,这里也要罢课,声援他们。西江月要她多做宣传,多动员同学参加。这是陈菊荣的长项,她让西江月放心,她们班,除了几个日系学生,全包在她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