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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已是花木葱茏的季节,一队学生正被引导着来到满映后院。紧靠道具库、特技间,在电影厂院子里搭的一堂场地外景,是古装戏,不知导演通过什么渠道,把医科大学的白月朗、陈菊荣、周晓云、丸山洋子那班的学生拉来当群众演员,青年人爱热闹,拍电影本来就很神秘,一听说可以上镜头,个个欢呼雀跃。女学生们脱去校服,都换上了丫环的服装,在一边等待着。她们身后的拍摄预告上有当日拍摄计划:《尤二姐和尤三姐》,底下写着镜头号、拍摄场次、出场演员等。女学生们好奇地对现场化装的女明星们指指点点,有好几个都是她们崇拜的偶像。
陈菊荣指着正在补装的李香兰说:“那就是李香兰啊?她演尤三姐?谁演尤二姐?”
白月朗早打听清楚了,“是张静演尤二姐,那不,在机器后头站着呢。”张静和李香兰可是满映两个当红女星,家喻户晓,白月朗床头都贴着她们的剧照。李香兰的明星照常见,真人陈菊荣还是头一次见,一来觉得没电影里耐看,也看不出李香兰像日本人。
周晓云说:“这不奇怪,都是黄种人嘛。”
只有丸山洋子不苟言笑,她是丸山彻二校长的女儿。这个单眼皮、肤色白皙秀气的日本少女,美丽的外表掩饰不住高人一等的傲慢,她接话说:“同是黄种人也有主子和奴仆之分。”
白月朗平时就讨厌丸山洋子,一听这话,马上针锋相对,她话说得并不激烈,像与女同学们说闲话,故意刺激她的神经。白月朗说:“我考证过,日本人穿的和服是从中国唐朝传去的,所以叫唐装。日本字里一大半是中国字,从来都是向中国王朝称臣纳贡的,谁是主子、谁是奴仆啊?有点主仆颠倒了吧?”
陈菊荣报复地大笑,好多人哄笑着跟着起哄,直到训育主任松本宽代过来制止。日本学生在这个班毕竟是少数,丸山洋子斗不过她们,气得拉着几个日本女生走开。
有人对陈香兰评头品足,说:“她长得倒不是特别好看,戏好。”
陈菊荣不明白,问:“她干吗起个中国名?日本人多吃香啊,正应当叫龟田啊、乌龟儿子什么的。”跟前的女生全乐起来,这使丸山洋子恼怒了,返回来要拉陈菊荣理论,说她污辱日本明星,要找老师评理去。
白月朗故意咬文嚼字:“李香兰一贯自称是满洲人,怎么又成日本明星了?满洲和日本可是两个国家呀,还没合并呢。”丸山洋子张口结舌,同学中又掀起一阵嘲弄的笑声。带队的日籍训育主任松本宽代过来替丸山洋子出气了,他制止中国学生出声,“不准说话!不是训导过你们吗?你们是来出演跑龙套的大群众,没有台词。”
白月朗不服气,说:“戏里没台词,戏外也要把嘴封上吗?”
陈菊荣等故意大笑,气松本宽代,松本宽代大怒,板起面孔大声训人:“浑蛋!你们方才的言论有反日之嫌,再敢顶嘴,都滚回学校去严惩。”周晓云毕竟是级长,怕事情闹大,忙拉了还要抗言的白月朗一把。
手里拿着分镜头剧本的梁父吟此时恰好同五短身材的导演大吉俊夫走来,他们走到反光板后,大吉俊夫厌恶地看了一眼松本宽代,梁父吟用严厉的口气训斥松本宽代说:“谁在这吆五喝六呢?如果这位先生想训导你的学生,请回你们学校去,这里是拍电影的地方!”
面对这不容置疑的训斥,松本宽代一时哑口无言,气焰顿时全无,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陈菊荣连叫“解气,痛快”。
周晓云指着梁父吟猜测:“敢呵斥咱训育主任的一定是大吉导演了?”
白月朗说:“后边那个武大郎才是导演。”
陈菊荣问:“不知道替大家出气的这位是谁呢?”
白月朗目不转睛地追踪着梁父吟,告诉女学生们:“他就是女大学生们最崇拜的作家、电影编剧梁父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