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建林说:“厂里要派人到枝江去支援,二十天的时间,管吃,管住,厂里的工资奖金照拿,还有加班和一百元的支援奖。我想去。但骁儿子……”
这个条件真的很诱惑人。等于一个月能挣三个月的钱。
这时候,我们的经济已经谈不上困难了。债务全部还清。一家人身体都好,特别是骁儿子在那么多叔叔、阿姨的拉扯下天天都很开心。但是我们没有风险金,没有任何额外的储蓄。我想了想说:“去吧。你给他奶奶说说好话,请她到这来住二十天。你不在家,房子的问题就解决了。”
建林为了赢得家人的欢心,临走前那天傍晚用自行车把儿子驮了去,心想他妈见了骁骁一高兴,不就跟着来了嘛。我在他们身后叮嘱说:“建林,可不能把骁留在那里呀!后天厂里打预防针,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啊!漏掉了可没法补啊!”
“放心吧,难道说这点我会不知道。”建林头也没回走了。然而,说得这么确定的事,孩子还是没有如期带回,建林解释说:“没办法,他们非要留他,明天妈妈送他回,绝对不会耽搁打预防针的事。”
第两天的阳光明媚,天气晴朗。婆婆提着包裹,妹妹抱着骁走出家门,准备将骁送到化工厂来打预防针。
“胖妈妈,胖妈妈,等一等。”她们才走了几步,方医生大声喊着追了过来。“这么久没看见骁骁了,让我看看。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骁甜滋滋地喊着:“阿姨。”
“他们厂里今天打预防针,李里说一定要送回去打针。这不,昨天才来的,今天又要送他走,都舍不得。现在他可听话!不吃别人东西,能走,能说。”婆婆解释说。
“不走,只是要打预防针啊。这个好办,今天我们医院也打,防疫站统一行动,一样的药,又不收费。”方医生看到婆婆说要送孩子走时,妹妹眼眶都红了,于是安慰着说。
“是一样的药吗?”母女俩惊喜地追问了一句。
“放心,胖妈妈。我还会害你?难得跑,十点钟抱来。”方医生再次保证。
十点钟,婆婆把骁骁领到医院,方医生给他打了一针。
打完预防针后,婆婆带着骁在医院的树阴里玩到十一点。当孩子用手揉揉眼睛好似嗜睡的时候,婆婆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感觉到有点低热,赶紧抱着骁回到医院去问方医生。
“没事的,胖妈妈。今天只怕有一百多个孩子都打了,你们在外面玩了这么久,他玩累了,天又热,抱回去让他好好地睡一觉,放心吧。”方医生胸有成竹地说。
回到家里婆婆给他吃了一块西瓜,毛毛妹妹还想逗他玩,看他有些眼皮都抬不起的样子,婆婆制止了她,就让他先睡。
午餐他没有吃,母女俩借机午睡。艳阳高照,除了睡觉也没什么事要做的。这一觉都睡得格外的沉,室内静静的,室外那些天天吵吵闹闹的声音似乎也销声匿迹了。四点钟婆婆从地板床上坐起来,睡房里没有挂钟,所以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她习惯地走到孩子身边用手轻轻在他的前额一摸。这一摸让她魂飞魄散。
“骁!骁!”没有回声。
“骁!骁!奶奶叫你,怎么不答应?”没有回声。
“妈!怎么回事!”毛毛因受惊而醒,揉着眼睛跌跌撞撞赶了过来。
“骁,骁。”毛毛边喊边用手去扒他,毛毛用手把他扒着翻了个身,他硬挺挺地将脸贴在床上,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
“妈!”毛毛哭喊着。
“骁!”婆婆哭喊着。
婆婆抱起满身滚烫的骁,孩子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任她们千呼万唤,就是一个不吱声。
毛毛用手去扒他的眼皮,扒开的部分睁开着,久久也不合拢。
“老阳啊!你要帮帮我啊!千万别把孙子带了去啊!”
公公去世几年,骨灰一直没有安葬,也没有将其存放在公共的寄存处。几年来,公公的骨灰就悬挂在婆婆睡房的墙壁上,很多时候一家人都睡这间屋子,骁现在也睡这间屋子。
婆婆抱着肢体僵硬的骁儿子,跪在公公的遗像和骨灰盒前,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公公。指望公公的灵魂能够保佑她的小孙儿!
“爸爸啊!爸爸。求求您,您把我带走吧,别带骁骁去。”毛毛跪在父亲的遗像前苦苦地哀求着。